4.
我一只手緊緊抓著門把手,頭發臉上都被大雨給打透了,喘不上氣來,瞇著眼睛看見孫瑩瑩房間樓頂的位置上,正是下雨之前被陳師傅臨時鋪墊上的油氈布和瀝青,他為了壓實,在上面放了幾塊磚頭,此時那里塌陷下去一塊,成了一個八人圓桌面大小,深淺大約能淹沒一只腳的水坑。又是一陣大風襲來,天臺的小門被啪地一下從外面合上,直接拍到我鼻子上,我一屁股坐在門里面的鐵梯子上,滿頭滿臉的雨水,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是一副落湯雞的樣子。
我長長喘了幾口氣,看見小門里面有陳師傅上次干完活兒留下的工具,一把鐵鍬還有一根挺粗挺長的尼龍繩子,繩子的一端鎖在下面這一層樓梯扶手上,另一端有個皮扣子,我拿起來比量了一下,完全可以拴在腰上,由此斷定這是用來保證天臺作業安全的繩索。外面依舊風雨大作,我心想有了家伙事兒就好,有了家伙事兒我就能把那幾塊磚頭給搬走,把那些積水給除掉,不然雨水非得順著油氈紙的縫隙漏到下面去不可。
打定了主意我便拴好繩子,推門又一次上了天臺。
我一口氣憋住,貓腰小跑奔到水坑里,把幾個磚頭拾起來,抱在懷里就往回奔。話說不到二十米遠的距離,風和日麗的時候,馬路上綠樹蔭里,也就是閑閑散散的幾步路,可在這暴風雨的天臺上,這二十米好像變得格外漫長,那個片刻我居然感覺到自己好像是穿越到了小學語文課文里,二十二勇士飛奪瀘定橋一章,那真是槍林彈雨,劈頭蓋臉,九死一生,不成功則成仁,我腦袋里面想著這個,頭頂是咔嚓一道粉色閃電,我一抖手里面磚頭掉了一個,正砸在自己腳上,當時也顧不得大腳趾頭疼得要命了,心想聽人說閃電打雷專收拾不孝子女,昨天晚上剛跟我媽頂完嘴,這不是來報應了吧?趕緊把掉了的磚頭撿起來,連滾帶爬直奔小門,到了地方,懷里所有的磚頭一下子推在地上,這才關上門喘了下一口氣,從頭開始渾身濕透不說,脫了鞋看腳趾頭,紅了還有點腫,好在沒破沒出血。
還有事兒沒干呢,還得趕快用鐵鍬把上面積存的雨水推到樓下去。我檢查了一下腰帶的鎖扣,正要再上天臺,忽然從下面的樓道里傳來一聲厲吼:“干什么呢?!”一個人幾步竄上來,站在鐵梯子下面朝上看我,正是汪寧,小汪警官,立著眉毛眼睛,氣急敗壞的,跟被人惹了似的。
我一見是他也愣住了,我從來沒見過汪寧這個樣子呢,我還沒趕上過他這么大聲說話呢。事實上,我們已經有幾天沒說話了。上次受了胡世奇的教訓,聽了袁姐的話,我當天晚上就把他給的給孫瑩瑩他們家修房子的錢分別退還給他和徐宏澤了,我告訴汪寧這事兒是我的工作,得由我來辦,我不想用你的錢應付差事兒走捷徑,汪寧當時笑嘻嘻地,半真半假地說我是死心眼,我說對呀我就是很笨嘛,我就是死心眼嘛,他后來就好像真的生氣了,在單位門口或者食堂里遇見也不跟我說話。我心里也想著這件事情,著實有些失望:原來那么好的小汪警官其實是個說一不二,不好相處的小心眼,還不如徐宏澤呢,至少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樣的人。
外面依舊大雨瓢潑,我坐在鐵梯子上往下看著汪寧,也是被他給吼蒙了,我就上個天臺,搬兩塊磚頭,怎么把警察給招來了?我是做了什么錯事兒了嗎?一邊下意識地擺弄著腰帶的鎖扣,喃喃道:“沒,沒干什么呀……你干什么?”
他一手指著上面質問我:“剛才你是不上天臺了?”
“你怎么知道?”
“我在下面撿到你帽子了!我看見你了!”
“我上天臺了,怎,怎么了……觸犯哪條法律了嗎?我是你犯人嗎?”我哆哆嗦嗦地問。
“又風又雨又打閃的,你上那兒干什么去?”他一直沒好氣。
“雨太大了,我怕漏雨。怎么了?這還沒弄完呢,我再用鐵鍬在上面推幾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