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著小雨。
天是陰沉的。
油紙傘下,一朵顫抖的小白花,花瓣在風中飄搖,花莖被一只稚嫩小手緊緊握在掌心。
小女孩的另外一只手,被一位母親握住。
一大一小,站在墓碑前。
還有一道高大身影,半跪在碑前,以袖子擦拭簡陋碑面的灰塵。
郭大路淋著雨,肩背朝天,像是扛起了整座雨幕。
他一只手極其用力,極其認真地擦拭碑石,另外一只手按壓斗笠,使得蓑條低垂下來,雨絲順延成線,滴滴答答落下。
外人看不清這位漢子此刻的灰白面色。
這里是清陵,距離甲子城不遠,就位于整座東境戰爭長線的核心要塞背面,地處郊外,一直以來,這里都是英士葬喪的墓陵。
與中州天都的“長陵”一樣,東境官員以能葬入清陵為榮耀。
于是東境戰爭爆發以來,這里便負責承載容納,每一位犧牲烈士的墓碑。
風兒吹來,吹動小女孩的額發。
“娘。爹爹在下面會覺得冷嗎?”
鐘荔捏著白花,怔怔出神,忽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碑石灰塵被郭叔叔擦拭干凈,露出了凹陷雕鑿的碑銘。
“桃枝城黜陟使,鐘洵。”
有那么一瞬間,鐘荔覺得自己回到了一年前,父親和娘帶著自己祭拜清陵的祖上,父親告訴自己,鐘家自祖蔭之上,便忠君盡義。
滿門英烈。
父親還說,這里的風是熱的,泥土也是熱的,英杰死去后的鮮血,會在地底滾燙流淌,滋養大地。
但是她現在覺得好冷啊,風吹過來,涼颼颼的。
最先清理墓碑的郭大路,沒說什么,擦完石碑后,只是默默替自己的至交好友擺了幾壺生前舍不得喝的好酒,便選擇悄然離開。
離開前,他神情復雜看了一眼這對母女。
小姑娘按照母親教導的那樣,叩拜墓碑,她安安靜靜的,像是一個瓷娃娃。
女孩并沒有哭,叩拜之后,她用力揉了揉自己臉蛋,深深吸了吸鼻子,然后將自己從云州城摘下來的小白花放在墓前。
鐘夫人跪坐在碑前,身子半倚著,像是倚靠在男人肩頭,手掌撫摸冰冷石碑,像是撫摸愛人臉龐,女人細碎說著家長里短的瑣事,說著說著,淚流滿面,與雨水混雜在一起。
最后便是哽咽凝噎,起伏無聲。
生死離別,對人來說,實在太過沉重。
有些傷痛,時間會抹去。
有些,則不會。
對一個孩子而言,她可能還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她已經嘗到了永別。
長大其實就是一夜之間。
不是在哭的最傷心的那一天,而是在最傷心卻沒有哭的那一天。
對于鐘夫人……鐘洵的離開,就像是剝奪了她人生一半的意義。
此時此刻,像她們這樣,在清陵祭祀亡故至親的,還有許多許多。
這場東境戰爭,打碎了無數美好圓滿的美夢。
郭大路默默向著清陵墓陵最新規劃的園地走去,甲子城戰報已經傳遍大隋……中州遭遇了極其慘痛的傷亡,數萬的犧牲者,尸骨無存,清陵留下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卻沒有留下遺體。
“站住。”
一位黑甲禁衛攔住了郭大路:“請展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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