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繞心頭,最宜酒澆愁。明帝不自覺地就把手中的酒杯飲空了,也不待別人斟酒,她自己從趙湘手中拿過酒壺來,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
眾人見她飲得痛快,越發沒了拘忌。那知州把窗邊放著的兩個大酒壇的泥封全都打開了,剎那間滿室生香,也不讓別人,自己拿了個大勺,就那么站在壇子邊上一勺勺地舀著喝。明帝瞧見了,暗道這知州倒是個性情中人。
沈芙倚在簡從珊的肩頭,一邊端著桃花盅優雅地飲酒一邊輕聲哭泣,不知道是太過傷心還是酒意上頭,哭得一抽抽地:“阿歡他就知道讓我理解他,他怎么不理解理解我呀?那都是我的家人呀,她們從小把我捧在手心里,千依百順無微不至,唯恐我受一點點委屈,如今我要娶夫郎了就跟他們全都鬧翻,他們該有多傷心?”
明帝聽了暗暗點頭,沈芙這個紈绔女,沒想到還挺孝順,不過女兒家過于孝順母父,多半就要和夫郎產生矛盾了,看來沈芙要娶得美人歸,還得一段時間。
簡從珊嫌小盅不過癮直接換成了碗口粗細的大杯,一口就悶了小半杯,而后滿是自嘲地對沈芙言道:“你這都不算什么,我那才真是要命。呃,一邊是給我生了女兒的發夫,一邊是喜歡我喜歡得要死要活的男兒,我不想傷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可事與愿違,我哪一個都對不起。”
明帝聽了也覺簡從珊這情形委實兩難,一邊是堅決不準納侍的正夫,一邊是癡心以待的男兒,哪一邊都讓人難以割舍。不過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矛盾痛苦越覺得彌足珍貴,若是簡家那位正夫像別的男子那般輕易地就同意了簡從珊納侍,或是那個秀兒早早地知難而退,那他們兩個在簡從珊心中可能都會變得索然無味。
簡從珊一說完,柳笙就抬手給簡從珊又倒了一杯酒:“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凈說些讓人不痛快的話。”
明帝見狀暗笑簡從珊這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當下沖柳笙揚了揚杯子,寬慰柳笙道:“有些事便是圣人也難兩全,弦歌不可太過自責。”
柳笙只娶了一正一側尚且自責的話,那其他人可怎么辦呢?每日里只責備自己不夠專情,怕是就得耗費半天光陰。
柳笙聽了她的話,立刻就端起眼前的寶紋仙鶴杯子一飲而盡,“陛下不必擔心臣,臣一點都不自責。要么只娶一個,要么公平對待每一個,這是臣的理念,臣如今的行為并不違反臣的理念。所以臣只是偶爾內疚一下,但臣心里并沒有覺得臣是錯的。前賢有云,做事一秉乎心,做人真情實感,此便是圣賢。臣當日堅持不納侍是遵從內心,后來納可心也是遵從內心,看似前后矛盾,實則都是真率任情,臣活得真實坦蕩,也愿意承擔為人妻主的責任,臣問心無愧,無需自責。”
明帝聽了,便知道柳笙這是喝多了,她和柳笙幾個帝臣相處多年,知道每一個人大致的酒量,也見過每一個人喝醉的狀態。柳笙每回醉酒都是話語滔滔不絕,醉得越厲害話就越多,相對來說楚昀的醉態就比較可愛,楚昀輕易不醉,可一旦飲醉,就會當眾唱歌跳舞。眼下柳笙醉意初現,楚昀卻還清醒,這不行,她不能當著楚昀的面問秦瑛私房話,萬一秦瑛說出些什么不適宜公之于眾的話,那楚昀絕對是個不安定因素。雖然楚昀這次出行的表現還算穩重可靠,但楚昀是個有野心的,抓住機會就有可能弄出事情來。
怎么辦呢?是等楚昀也喝醉還是先帶著秦瑛遁走呢?明帝看了一眼銅漏,果斷選擇了后者,等楚昀喝醉,不知道要到幾更天了,她夜里還得寵幸董嘉君呢。
假作要去更衣,明帝站起身來往外走,特意從秦瑛一側繞出去,經過秦瑛椅背的時候,她用袖子拂了下秦瑛的肩膀,秦瑛果然在等她的動靜,立刻就跟著出來了。
院子中松陰長翠,菊蕊初黃,天上明月如水,地上好風如夢,兩個人走到距離護衛們一箭之地的竹叢旁,很有默契地停了下來。
明帝背對著竹叢,遙望著天上的月色,并不率先開口,她知道秦瑛一定會先講的。片刻后,站在她斜后方的秦瑛就壓著聲音道:“陛下,臣今日所言,是臣自己的意思,臣沒有跟任何人商量,也跟任何人都無關,請陛下莫因為臣的莽撞而怪罪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