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斷奶的巨嬰,總是會企圖尋找心里渴望的那份安全感。
從小,薛文昌在薛寶寶那里,一直是被當成榜樣來看待的,可他的內心卻無比脆弱。
他嫉恨一個個迫不及待出生的弟弟、妹妹們,甚至也嫉恨他早早出世的孩子們,他們奪走了薛寶寶溫暖的懷抱,吸走了她寵溺的目光。
而他,什么都沒有。
他弄不明白,自己一直循規蹈矩地按照父母的要求做每一件事情,甚至,與孫麗君結婚,也是投其所好,自己根本對新娘沒有任何感覺,可這么委曲求全,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沒得到!仿佛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他總得不到應得的表揚和鼓勵。
小時候,他要擠進弟弟妹妹堆里與父母親熱,他們倆幾乎都會異口同聲地斥責:
“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這么娘娘腔?乖——弟弟們都看著呢,會學你的,做個好榜樣!”
他惺惺地離開眷戀已久的懷抱,滿心懊惱地站在一邊,壓抑著自己的天性,內心卻是醋意翻滾。
他自然不會明白,當時年輕的父母,對這第一個孩子,是滿懷著多高的期望啊!他們自然是很愛他,只是表達的方式有問題。
再加之,自己都還是20出頭的大孩子,如何懂得孩子的心思?
于是,這個教育的死角,愛的疏忽,令薛文昌形成的性格,矛盾而扭曲:他極度自卑,又極度狂妄;極度貪愛,又極度怕愛……
他緊鎖在心底隱秘深處的戀母情節,令他痛恨母親所有寵愛的人、動物,坐的凳子,睡著的床,甚至佩飾……
他至今在辦公室鎖著的,是童年時,薛寶寶為他縫制的虎頭枕。
他清晰地記得,薛寶寶幫他縫制時的神態:那么嫻靜,溫柔……光潔的額頭,飽滿而閃著光亮,抬頭對他微笑的候,像仙女,光團籠罩其全身……
那個時候的姆媽,屬于他一個……那時候,姆媽滿滿的愛意,一針一線都縫到了枕頭里……
這個虎頭枕陪在他身邊幾十年,若不是兒子看中他的枕頭,使他不得不將其轉移陣地——將它鎖進保險柜,他至今還會夜夜枕著這個虎頭枕入睡的……
現如今,他只能偷偷躲在辦公室,把它抱起,親吻它,用薛寶寶常用的香水,修飾它,枕著它午睡,一天不抱,就不踏實,失魂落魄……
薛寶寶做夢也沒想到,原本給予厚望的大兒子會存這樣的心思。她只是對他越來越失望,越來越絕望。
五十年代初,因為家族企業面臨被充公,房子被沒收……
丈夫唐沐生不明白,明明那么愛國,卻要被打擊成面目可憎的資本家?并且即將變成一無所有的貧民。面對嗷嗷待哺的五個孩子,妻子的無助,唐沐生氣急攻心,吐血暈倒了……
在妻兒熟睡之際,郁悶的他,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第二天,薛寶寶就等來了丈夫跳黃浦江自殺的消息。
這個噩耗,她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從小,她就得父母的鍛煉和培養,造就了殺伐果斷的性格。家族雖人丁單薄,但對于她來說,卻是幸運的,她沒有成為家族聯姻的犧牲品。
正相反,她如愿以償地嫁給了心儀的唐沐生,而且,兩人也算是琴瑟之和,恩愛有加,孩子也相繼出生。如果不是有兩個夭折,他們結婚14年,幾乎每兩年都有個孩子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