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寶獲悉他的窘況,連夜便翻出藏匿的嫁妝——一對稀有的玉鐲,找校領導疏通……
乃至最后的處理結果即:唐澤年被學校開除。理由是:曠工失蹤多日。
就這樣,唐澤年真的“被失蹤”到了老家鄉下避難。
臨行時,薛寶寶給足了他治病的錢,并且說了好些話,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叮囑他:靜心養病,寡言慎行,待時局穩定,必會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不過,最后的臨別贈言,唐澤年記憶深刻,她是這么說的:
“澤年,越王勾踐日日臥薪嘗膽,忍辱負重地添嘗夫差的糞便,最后復仇得以成功。時至今日,他所遭受的屈辱,沒有人會去輕視他,相反,他成了效仿的榜樣。為什么?………因為他成功了。記住我今天的話,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每每憶起30多年前,薛寶寶最后短短數語的告誡與開示,唐澤年就唏噓不已。
事實上,恩情不僅僅在于給肉體續命,知識分子,往往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強心針,是一縷希望之光。
唐澤年在鄉下養病期間,一箱書籍幾乎被他翻爛。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返回學校教書了,也不想再回到那個危險的地方。
他亦清楚,很多知識分子之間的明爭暗斗,是無聲而冷酷的,是深邃而綿長的……
他們多喜暗戳戳行事,搞事情也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不小心,你被搞死還好,怕只怕,你枉死了,還要背負罵名,被搞臭名聲,株連家人。
那么,聽伯母薛寶寶的意思,應該是要重振家業的……
伯父家以前從事造船和維修船泊的實業,要養好多員工,相對成本較大,那一塊已變成國營單位,回收無望,而自己也并不擅長此領域。
如果有機會,還是從事運輸、外貿這一塊要比較妥帖,他在國外有朋友,有人脈,做這一塊需要的人員并不多,起步也快,上手更是容易。
于是,躊躇不久,他就投入此領域的學習和研究了,休息時間就翻譯書籍解悶,自學法語、德語。在那個年代,能過得如此清閑,也實屬不易。
當然,這也源于父母家里的貧窮和薛寶寶定期的資助。
鄉下農村相對閉塞,鄰里也相對寬厚、老實,見其被抬回來時,臉色蒼白,鮮血淋淋,就剩下半條命(對外說,是打工的時候,摔壞的),對他還是充滿了同情。
父母就這一個出息的兒子,能活下來,也是燒了高香的好事兒。他們膝下還有三個女兒,均已成家,另立門戶。嫁得遠,往來也不頻繁,這些都是唐澤年得以清靜搞學術研究的因素。
而他的老父老母最難以啟齒的便是,20多歲的小伙子,眼看再過兩年就奔30歲了,找不到對象。村里的姑娘多是文盲,模樣也不水靈。
水靈一點兒的,太嫩,也不愿意嫁給兒子——這個肩不能挑擔,手不能犁地的后生;而兒子似乎對女孩子也沒有多大興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運動中被打殘了命根子?
又不敢問,怕傷了兒子的自尊心,一想不開,尋了短見……要命得糾結……
有時候,這對老夫妻,坐在兒子屋外,傻愣愣地望著兒子的房門,聽他翻書的聲音,筆掉落地面的聲音……
老頭子甚至還老往兒子褲襠瞄,情不自禁地瞄,暗戳戳地瞄,直愣愣遠遠地瞄……然后,暗暗嘆息,暗暗祈禱:祖宗保佑,讓我家澤年能早日成家立業,傳宗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