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宵在聽他簡單的陳述時,面色已經有些發白了,心中更是暗暗后悔,早知道這家伙能從以往的文書賬目中看出這許多情況來,當日就不該把他踢到架閣庫里去的,這真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金煥的神色也從剛才的鎮定變得慌張起來,但依舊嘴硬道:“這些能說明什么?我大越天下廣大,哪個地方不是多有天災?陛下和朝廷體察民情,所以在地方遇災時減免賦稅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下官從未說過如此做法有什么問題,我只是質疑一點,為何這歷年來湖廣的災情會如此有條有理,好像老天都安排好了似的,不讓哪一處州府多受災殃,卻讓他們輪流吃苦頭,然后再讓朝廷減免其賦稅。”李凌回頭又看了金煥一眼,這才猛地加重聲音道:“部堂大人,此事委實太不合常理了,唯一的解釋,那就是有人弄虛作假,為的就是讓湖廣的稅賦一直保持在這個數字上。
“而且下官還敢大膽推斷,恐怕這是我戶部某些官員與地方官勾結所耍出來的手段,為的就是瞞過部堂及二位侍郎的眼睛,并借你們之手來瞞過朝廷和陛下之眼!然后,他們便可把多出來的那些本該交給朝廷的稅賦銀兩什么的全部裝入自己的私囊!”
這一番話道出來,簡直驚掉了那百多人的下巴。誰也想不到,這么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連正式職權都沒有觀政官居然就敢當了這么多人的面把如此要命的事情直接給捅出來!
要知道這可不光是指證一個戶部官員啊,還包括了湖廣一地的諸多官員,比如當地巡撫,以及下屬的一系列要員!若是此事真要深查,不知多少人要烏紗不保,甚至是腦袋搬家了!
汗水瞬間就從金煥的額頭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他看了眼戴宵,后者卻依舊保持著沉默,也不知是拿不出對策來,還是已經放棄了。但他作為此事的密切關聯者是斷不可能就此束手的,當下便大聲道:“簡直就是欲加之罪!部堂大人,這李凌所謂的罪證,最多就是他的一點推測而已,就因為湖廣這幾年正巧碰上這樣連綿的天災就認定我戶部有人與地方官聯手舞弊嗎?這也太草率了,只有這些沒什么見識的年輕人才會作此一廂情愿的推斷。
“大人,我戶部定地方稅率從來都是要根據當地實情來仔細查驗的,絕非下官一人所能決定,難道其他所有人也都被下官收買了不成?還請大人還下官一個清白啊!”說到最后,他更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滿臉都是委屈的模樣,真正做到了七情上面。
“誰說我只有這一個推斷了?”李凌卻是寸步不讓地冷笑道,“證據我自然也有,不過在此之前,我只想問戴郎中一個問題,這等疑問部堂大人和兩位侍郎日理萬機,又未曾親自過問湖廣一省稅賦之事未曾看出端倪也就罷了,可為何你也未曾察覺,并早一步提出質疑呢?”
誰也沒想到李凌會突然把矛頭轉到戴宵的身上,就是他本人也為之一愣,隨即才陰沉著臉道:“李凌,你這是在質問本官嗎?你是什么身份,憑什么讓本官回答你如此無禮的問題?”
“就憑我乃朝廷觀政官!”李凌絲毫不怵地回看著他,也回答得斬釘截鐵,“太祖皇帝當初設觀政官時就曾有明旨,我等有臧否過問之權,可直奏天子!我乃天子門生,本科探花,既然查到了問題,自當幫陛下問個明白了!”
這下,全場官吏都徹底動容,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猛然想起,觀政官還真就有這么個職權呢,只是多年來未曾見人提及使用,還真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