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身子微震,忙答應一聲,緩緩抬頭向上看去。就見御案后頭的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面色平靜,看不出半點喜怒之意來。
但他卻知道這個問題將決定自己的整個前程,不敢有半點懈怠,大腦快速運轉,籌措著對策和用詞,口中則斬釘截鐵道:“臣以為那些上疏讓陛下召回太子的大人們這回真是錯了,包括張儒師!”
“哦?你不是口稱自己尊師重道嗎?既然張禾豐是你半個老師,現在怎敢說他有錯?”
“陛下容稟,在臣看來,尊師重道并不是全然盲從,老師若犯下過錯,為學生的也當及時出言勸阻,如此才是真正的好弟子,才能使老師不至于做出最終讓自己后悔的舉動來。
“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若臣早一步知道有此一舉,也是會盡力阻止張儒師不去參與此事的。”
“是嗎?你真認為他們這次的進言是錯的?”皇帝依舊面帶狐疑道。
李凌回看著他審視的目光,輕輕點頭:“正是。從大局上來看,我朝自太祖時就立下過太子守北疆三年的定規,如今太子在北疆不過一年有余,遠未滿此年限,若貿然將之召回,豈不是違背了祖宗法度?”
見皇帝的神色果然由此緩和了一些,李凌心中也是一定,繼續道:“另外,這般糾集眾人上疏的做法本身也多有不妥,似有逼宮之嫌!更是給陛下出了一道難題,若不從他們諫言,民間說不定就會傳出對陛下不利的說法來,此實非人臣該為之事。而尤可慮者,是他們此番做法對太子,對我大越北疆將士也多有不利影響。”
“嗯?此話怎講?”這一說法皇帝之前還真沒想到,頓時來了興趣,不覺微微前探,看著李凌問道。
李凌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以臣愚見,此事若傳到北疆,自然就會讓太子為難,尤其是一旦陛下若真從其所諫,下旨召回太子,則太子將面臨兩難之局。若奉旨歸京,則必然被人議論說是不遵祖訓;但若要遵祖訓,則是抗旨,這豈不是害了太子嗎?
“還有,此事在北疆一旦傳播開來,卻讓那些守邊的將士們如何去想?說不定一些人就會認為這是太子無意與大家同甘共苦,認為我大越北疆無法確保其安危,如此一來,邊軍士氣必然受挫。
“哪怕這些想法是臣以小人之心猜度,但也難保會被鬼戎看破利用,拿來亂我軍心。軍中無小事,一旦臣的這點顧慮成真,必然又是一樁大禍。所以在臣看來,他們的這番上疏實在大錯特錯,張儒師當是受其蒙蔽,才會做出為他們張目的舉動來!”
這一大番話說下來,皇帝不但神情已變得緩和,眼中更有欣賞之色流露出來。說實在的,這幾日里,他的心情也是極差,面對這些臣子的聯名上疏,他是既想嚴懲,又擔心引起更大的問題,或是給自己將來的名聲帶來不利影響,這從他只把張禾豐軟禁在皇城司中就可見一斑了。
事實上,皇帝都還沒想明白該怎么處置此事呢。但現在,隨著李凌的這一番話后,他便覺著一陣撥云見日,能拿出這許多大道理來壓制群臣,足以讓此事的影響徹底消散了。
不過,到底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張禾豐的態度。作為兩朝老臣,天下有名的大儒,他對此事的態度足以影響許多讀書人了,只有讓他改口,才是徹底解決問題的唯一之法。
見皇帝在微微露出笑容后又突然蹙眉,李凌也迅速猜到了他的顧慮,便再度開口:“陛下,臣一直以為張儒師這次是受人蒙蔽才會做錯事的,所以只要陛下能開恩饒過了他,臣相信他到時必會明白自己的過錯,從而宣告天下這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