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華殿磨了四天的墨汁,南宮祤也不曾體諒她的手背酸痛,天底下最難的活計,便是在君王眼底晃悠,她不懂,磨墨這種小事隨便一個婢子都可做,做什么非得拉上她。
難道她很閑嗎?
這日,玲瓏掐著時辰過去,轉了個拐角,便遠遠瞧見陳王后擺著浩大架勢,擁著一簇婢子,從另一拐角現身,玲瓏再看自己身后,光禿禿的,光這點氣勢,便不對等。
兩人在流華殿門口迎面相遇,玲瓏對惠妃或許能一番捉弄戲耍,但對陳王后暫時不惹為妙。
她過去行禮:“玲瓏見過王后。”
“起來吧。”
陳憫枝面色不變,只是淡淡一聲,不對她多瞧也不多言不多理會,便側身踏入了殿中。
這孤高冷傲,依舊沒變。
瞄著王后進殿的背影,玲瓏不免唏噓,這截道真是截的明目張膽霸氣惻然,都不帶給她招呼一聲。
此刻王后入殿,她不便跟著進去湊熱鬧,尤其王后方才遠遠見她那一眼,鋒銳無比,隱隱含有幾分敵意,也許是王后太過被冷落,也許是她得寵太過,方入宮時對她只是略有不屑,如今……
到底是宮中女人。
如若兩個女人非親非故,交集不深,那么在共有的男人面前,沒有相互言語犀利,就是天造恩德。她若進去插一腳,有點怕自己會忍不住出言不遜。
——即便對方是王后。
離去前,抬眸望了望,藍天白云,一派祥和。
內殿。
有腳步輕緩聲從門口處傳來,南宮祤料準這個時辰,一定是她來此侍墨,方批注完一本折子,頭不曾抬,便道:“你來的正好,換上衣衫,等會兒隨我出宮。”
久久的,殿中沒有響聲。
他擱置筆,察覺一絲異常,這才抬眸看向前方,立著的女子輕飄彩衫,步搖鳴銳,連站姿亦是端莊秀雅。
入門聽到那細微的步搖碎聲,他早該察覺疑惑的,冥解憂一向不喜這些碎響的珠寶釵飾,他賞過去的金貴珠釵,她一樣沒帶過,他曾問過為何,只記得她回答說帶著走路一點也不輕松,有響聲亦是不好偷聽。
“王上,是臣妾。”她的聲音輕儒,亦是看出他眼底的不喜,接著道:“讓王上失望了。”
“怎么是你,你有何要事?”
“關玲瓏能隨意過來,難道臣妾過來,就需得有要事嗎?”她容色不變,目光撇至側方長桌上,那里擱置著一套疊好的衣裳,遂又道:“臣妾特意候著時辰,截了她的道,明妃向來聰穎知趣,不會在外候著,此時應該已回了她的寧惜宮。”
他將批好的折子合上,按序放置在案桌之上,這才起身行至她面前,淡淡道:“你這般,是想做什么?”
“這話該臣妾問王上,是王上想要做什么?”陳憫枝抬眸看向他,亦是言聲清冷:“臣妾原以為,阮以素是王上心尖至愛,王上因她疏遠臣妾,更是因她不納后宮,不曾想,這么多年來,是臣妾猜錯了,這半路殺出來的關玲瓏,似乎比阮以素更得君心。”
“是王后想多了。”他毫無波瀾,撇去淡淡的目光:“王后今日來此,莫不是想與孤談關玲瓏?”
“不錯。”她低聲:“臣妾原以為,是太后大臣幾番壓迫,王上才便隨意招了一個民間女子入宮,故意給她恩寵,是做給太后朝臣天下看,并非待她真心,不曾想,臣妾又猜錯了。”
眸色轉涼,他言詞薄冷:“王后一向知書達禮,往后這種揣摩君心之事,少做少想。”
她嘲諷:“關玲瓏是有幾分姿色,可也不過是一個鄉下女子,王上竟讓她留宿流華殿,盛寵一月,團圓佳節攜她出宮游玩又親自抱她回來,每隔十天半月便給她珠寶賞賜,還在宮外給她買宅子過著平民百姓的生活,如今日日來流華殿,連政事都讓其參與。”
即便心性再沉穩,她也覺自己無法容忍,為何,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讓他癡迷如此,她唇邊冷顫:“王上,到底是為何,她到底是哪里好?”
他撇向那套衣衫,又抽回目光:“孤樂意待她如此,這些只是瑣事,不勞王后來親自提點。”
她壓抑,瑣事?
哪一件是所謂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