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為歲朝。
只要不逢亂世流年,這等大好日子,多半是要普天同慶,比如,在歲朝前夕,宮中擺大宴,君王與群臣在宴殿共飲怡樂,大部分排名靠前的臣子都會出列,給君王送上一疊禮品,再念幾句賀詞,如夏朝昌盛,王上與王后琴瑟和鳴云云……
獻禮一過,夜宴正式開始,夏王一番長詞,與眾人共飲一杯后,宴殿歌舞升平,其樂融融。
玲瓏盤坐在長案邊,那邊樂聲絲竹起,中央十多位舞娘早已翩然長舞,她看了半會兒,又覺甚是乏味,目光四處劃過,朝中官員她也不認識幾個,更不論他們的夫人子女。
“像這種大日子,能與王上同坐同飲,接受朝臣拜謁的,只有王后一人,你再得寵又如何,還不是坐在這角落,只有羨慕的份。”
她旁座的惠妃不免酸她一句。
“的確,是挺羨慕的。”執著酒杯,玲瓏笑了笑,這夜宴座次,王后劃分得很不錯,為男女避嫌,朝中大臣與女子都分開,重臣安排在前頭,好與王上說話,而她們這兩后妃都離王上挺遠,旁邊都是一些命婦。
忽的抬頭,她望著遠處上面那對相互敬酒的君王夫妻,在眾朝臣眼中,真是伉儷情深,一派和樂。
她提了提杯子,朝章惠道:“如此良辰如此美景,與其羨慕人家,不如我倆這對被拋棄的孤人,對飲一杯?”
“你腦袋糊涂了吧。”惠妃冷眼瞧著她,嫌棄道:“你一個鄉下丫頭,本宮才不與你共飲。”
沒辦法,微微正坐,玲瓏自個小酌了一杯,又吃了些菜。
實在無趣,玲瓏只好瞄著章惠,看著看著,不覺入了神,惠妃慌張的避開她:“你……你看本宮做什么,本宮又沒招你惹你。”
的確,自從她身邊有那條狼狗,章惠已經乖覺的不再來惹她,也不再與她為難,見她都是避讓三分的。
“我覺得你好看,綰的發式好看,像畫中美人。”玲瓏眨了眨眼。
章惠只覺她口中能說出這番夸贊,很是毛骨悚然,可心底的少女心又使得自己碰了碰耳邊發髻。
今日如此重大的日子,婢子本該給她梳一個尊貴的發容,她卻拒絕了,想起自己入宮半載,見王上的次數指頭都能數的過來。除了不甘,更多的是寂寞無奈,每日每夜一個人,醒來也是一個人,沒有父親娘親,也沒有兄長,這半載時光快把她磨的只剩軀殼,明明才半載,為何像過了很長世紀。
她甚至想,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是不是都會如此過。
今日她索性也任性一回,自己梳了一個平常發髻,方被自己母親說不識大體,堂堂宮妃梳這種發式是丟人,不成想,反倒是她最討厭的這個人,瞧出了不同,還說她……
章惠喃喃:“我真的好看?”
玲瓏點評道:“你今日不抹紅妝,比平常好看百倍,這妝容小家碧玉,很適合你。”
以前章惠都是盛容盛裝出面,也不知她今日轉了什么性子,收起了平日的張揚氣場,竟綰起了平常的女子發式,一顰一容,這樣子,才真正像個十七歲的小美人。
十七歲……
玲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個如花似水的年紀真好,可奈何,卻被困在這深宮之中。
“那為什么,王上不曾多看我一眼。”章惠再一聲,透出一股哀怨,眸光輕劃,那座位上的男人,夏朝的掌權者,卻從來看不上。
玲瓏微嘆,在這宮中,討好王上,才能過好日子,人人都恨不得使出平生絕招邀寵。夏晟王那么多妃子,誰又知他到底寵愛愛誰,只知他寵完這個寵那個,那些妃子靠著家世容貌靠著恩寵,在深宮中云詭波譎,百般算計,攪的朝堂、后宮、王嗣之間紛爭不斷,賠送了一生卻花落無果。
玲瓏心知,南宮祤那人從小耳濡目染,又是太子之位,肯定是那些女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多年來都是小心翼翼在那堆女人中求生存,以至于他極其厭倦諂媚邀寵的女人,在自己繼位后,便是削弱世族門閥,削減后宮,不納妃,一度斷了世族想以女人鞏固地位的念頭。
偏偏,章惠便是被太后強塞給他,送來鞏固章家地位的,他又如何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