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夫人走了過去,抬手撫了撫她那半邊臉頰,微有埋怨自己一時情急動手,不忍心道:“旁人多道你賢良淑德,馭下有方,又與王上伉儷情深,族中女子,皆是以你為模,你這樣,已經毀了你自己。”
“伉儷情深……”陳憫知有些可笑,旁人眼中的伉儷情深,對她來說猶是萬劫不復的地獄,陳憫知偏首:“姑母可知道,在這王宮,有多么冷清。”
“姑母知道,王上心中另有他人。”司徒夫人道:“可你已是王后,還要同別的女子爭什么呢?”
“獨守空房,這樣的王后,我早就做累了。”陳憫知冷笑了一聲:“也許,是為自己的不甘心爭口氣吧。”
司徒夫人眉頭皺起:“從古帝王將相,都不會只為情而活,你為了自己心中那點可憐的情意,全然不顧其他,只為與王上較勁,值得嗎?”
流華殿,夜色。
南宮祤在挑燈處理堆積如山的奏疏,時不時眉頭深鎖,時不時豁然開朗,黍洱已經換了一杯又一杯熱茶,深知自家王上多日不在宮中,朝政事物皆由朝中丞相和幾位大臣暫代,此刻王上對這幾月的政務審查紕漏,黍洱自然不敢多有打擾。
直到南宮祤看完案桌上堆積的一半奏疏,才長長的呼了口氣,似乎對這批處理的文案較為滿意,過了片刻,他才悠然拿起茶杯喝了半口。
趁這空擋,黍洱趕緊報備:“王上,今早司徒夫人急匆匆入宮,去了王后寢殿。”
南宮祤瞥了黍洱一眼:“這事需要報備?”
黍洱也很明白,郁安陳家是大世族,男子大多在朝中任官職,而女子自然也會挑選不錯的夫婿嫁出去,以前夏晟王的妃嬪大多出自世家,她們爭風吃醋,奢靡無度,所有才有了后來世家大族深入朝堂,貪贓枉法欺壓百姓的大事。
王上一直對世家都有此顧慮,上位之后對世家大族容忍度偏低,卸磨殺驢之事是做過的,縱然太后百般勸解,也不納世家女子為妃,而陳王后的父親,身為國丈又位居高位,日夜擔憂,怕被王上猜忌,最終有所避諱,便執意帶著自家兒女,退出王都,在老家郁安任郡守。
在這王都,王后娘家人不多,司徒夫人是陳家女子,與王后同宗,久居王都,又有誥命在身,倒是也偶爾出入宮中,與王后閑談些家里話。
委實,沒有一一報備的必要。
但今日,有點不同尋常。
黍洱只好再多提嘴一句:“聽說,司徒夫人走后,王后閉門,至今誰也不見,飯食未進。”
上次王后這般,還是有孕的時候……
黍洱有點摸不透王上與王后的關系,但本分內的事還是得做一做,不然外面王后宮中的婢子,只怕真要急哭了。
南宮祤去了華清宮。
諾大的寢殿外,內侍宮婢倒是跪了一堆,但沒一個人敢進去。之前因她有孕小產一事,他動手處死了不少人,即便是她的貼身陪嫁侍婢。如今這華清宮的內侍宮人,早已煥然一新,自然她若是發起脾氣來,又有誰敢不要命的去勸。
南宮祤略有所思,便從旁側的婢子手中拿過一點清粥點心,吩咐其他旁人一律退下,推門而入。
見王上踏足此處,侍婢大松了口氣,連忙退守至一旁。
房間很黑,連燭火也未曾燃起,一絲絲的涼風襲過,也有些冷清。南宮祤在黑暗中目視,先放下手中食物,然后找到掌燈處,燃起了幾盞火燭。
回頭望去,只見陳憫知眼神緊閉,微微蜷縮,雙手環抱,側躺在榻椅上,明知夜里冷,她卻故意要硬生生受著寒冷,他走過去,見榻邊有薄被,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替她蓋住。
瞥眼一望,卻見她眼角濕潤,似是有哭過的痕跡。
司徒夫人素有家教嚴厲之稱,即使她貴為王后,司徒夫人對她也常有勸誡,難道是今日司徒夫人言辭不當,把她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