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
她抱著這團影子,不知該不該松手,他虛弱無力,一聲又一聲的阿娘,如風帶過暖意吹在她耳邊,無形之中擊開了她內心深處最柔軟之地,那是身為母親,可以感同身受的。
拋去他的身份,他也只是一個小孩。
“阿娘……”
她千錘百煉,向來覺得自己什么都沒了,也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沒有什么可以輕易動搖她冷硬的心,她一直沒想明白,失憶時,為什么可以那么無所顧忌的與她的敵人與她不待見的人相處安然。
甚至因為這些經歷,她動了側影之心,這團影子,曾親切的叫過她姑姑,還說過她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人,若是連她都放棄他的話……他會沒有半點活路!
“別哭了。”
她試著開口,但沒經驗,顯得僵硬無比。
“阿娘,你別走。”紀思爾止住哽咽,聲音清晰了些許,又把她抱緊了。
感受到身上掛著的這團溫熱的小東西,她心底終是軟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背,聲音忽變溫柔:“放心,我不走。”
紀思爾委屈巴巴的嗯了一下,更是往她身上蹭,緊緊貼著肌膚,好似要多多真切的感受一下這樣的懷抱:“阿娘不騙我。”
她止不住的想,若是,她的孩子還在的話……也會在疼痛難忍病痛折磨時這樣輕聲喚她吧,她或許會很焦灼不安,會溫聲哼歌哄他,會告訴他男子漢要很堅強,她以前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沒想到會這樣實現。
“誰騙你就是小狗,我知道你很難受,也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要好起來,才能去完成那些你想做的事,你要贏過夏王,你要見你娘,你還要回家,奴桑男兒,都是勇敢又強大的,面對這一點困難,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不知不覺,她又說了許多話,也不知在講給誰聽了,講他的故鄉,講那里的塞上風光,講那里的月亮很美,還說:“總有一日,你會回到那里,屬于你的地方。”
紀思爾似乎很向往,靜靜聽著,直到趴在她肩頭睡去,掛著的僵硬臂膀也軟了下來,她重新將他放回榻上,又撿起帕巾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望著熟睡的人,她摸了摸其額角,臉色微異,轉頭壓聲道:“芷瀾,你去把太醫院所有太醫都給請過來,若今日不把他治好,我絕不輕饒!”
芷瀾欣喜寬慰,景平苑請不動太醫,娘娘發話,必然得屁顛屁顛趕過來,可一回頭,芷瀾有點傻眼,王宮內最大權威的人,好像一直站在背后?
難怪,一屋子人噤若寒蟬。
解憂被情緒牽動不曾顧及旁周,見芷瀾愣住,這才有所察覺,扭首去瞧,她昨日無事生非,只怕夏王是來興師問罪,竟還追來了景平苑。
南宮祤瞧出了她貼身婢女的左右為難,若無其事的說了句:“明妃有吩咐,還愣著做什么。”停頓又道:“黍洱,你也跟著一道去。”
交代完,他便找了個位子坐下,直到黍洱領著一群太醫傭進來,眾太醫參拜,他也懶得廢話:“去看看侍子如何。”
眾太醫見君王憂心忡忡,臉色不定,又見明妃寬衣解帶照顧人,弄不好還以為躺床上的是明妃親兒子。眾太醫自是想不透,南庭弱小之國,大鬧壽宴不說,南庭王也被受責,王上為何還能如此顧及這侍子?
好在紀思爾并無性命大礙,只是勞累過度身體虛乏,加之暴曬熱氣入體,太醫又開了新的藥方,煎藥喂藥,一番折騰下來,已至晚膳時分。
待紀思爾情況穩定,她放心不少,便步出景平苑,正欲回宮,卻見黍洱早早守株待兔,微微一笑:“娘娘留步,王上召見。”
夏王之前見紀思爾沒什么大礙,又見她忙著沒空,也沒說其他的,晌午前就已離開,這大晚上的,他召見怎會是好事。
她去了。
沒有想象中的嚴刑審問,倒是好酒好肉伺候,望著這一桌子國宴才有的山珍海味,再望著對面男人若無其事的模樣,她甚至想拔根銀針試試有沒有毒,但看他吃的挺歡快,好似沒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