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道:“能為姑娘而死,是我榮幸,我沒有任何遺言。”
“看來,你不大信任我。”她挑了下眼角,并不理他這冠冕堂皇的借口,唇角一抿,再盯著他那平穩的面容,朗聲道:“那日在醉風樓,你彈了一首曲子,當朝王上一改態度,與你相談甚歡,柳公子,你是不是比較信任他?若是他在此處,你會不會什么都說給他聽?”
柳無依回答:“不會。”
“在這夏朝,沒有人比他更有權勢,我看得出來,他對你頗有幾分欣賞,你若能投他門下,得他青睞庇護,也許,你就能擺脫我們這群人了。”
他聞言,搖了搖首:“我自小流浪,受人冷暖,醉風樓是第一個讓我留戀的地方,既來之,則安之,我從未生過要離開的念頭,那位王上……與我遙不可及。”他頓了頓:“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公子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感激不盡,必忠誠不二,絕不叛主。”
解憂微有不解,當朝最大的權貴曾近在咫尺,柳無依卻并不是很高興,反而露出深深的無力,她有些看不透,感慨道:“難怪傅如器重你。”隨后鼻翼輕哼:“可我就偏不信,你真沒有一點私心,此去唐家嶺,兇險未知,你總會有說真話的時候。”
柳無依看向燭光下的紅衣女子,她好看的眉角起了幾分疑慮,似欲不探個究竟不罷休,他再怎么表衷心,她連停頓都不信,他朗朗輕聲:“我說的都是實話,姑娘為何非是不信?”
“我至少得明白,你是敵是友。”她目似點漆的雙眸,露出探索,看著他。
是敵是友……
柳無依眼里有些溫溫笑意,眼前女子身份未知,明為晉國暗探卻又能繼續安穩的當夏王寵妃,她生性冷漠,不與人過于親近,手底下卻能人眾多,既有武功高強的白衣女子,也有會養毒蟲會制靈丹妙藥的高人,還有財權皆具的醉風樓,就連手段殘忍滅人滿門的南宮顥,她也以利益誘使收為己用……
每當想起她的這些未知,他心中也會捉摸不定,她到底是敵是友呢。在她眼中,想必他只是如螻蟻一般的匆匆路客,也許是一時興起救他,也許,他身上有她可以拿來利用的東西。沒有答案,她不會告訴他,但是,他又很確定,這天下,沒有人能比她更輕易的幫他!
“那在姑娘眼中,什么是敵人?”柳無依斂了斂眸子:“我自問對姑娘并無威脅。”
她幽幽冷聲:“我喜歡待我實誠的人,你別以為你替我擋過命,就可以讓我對你毫無防備,你的命,是我給的,你若有半分不軌之心,我隨時可以收回。”
“我自作聰明,也自食惡果,若非姑娘憐惜,我早死在了霜花淚下,姑娘之恩,我這輩子是報不了了,但是,我句句為實,也從未想過要隱瞞姑娘什么,只是有些事說來久遠,我怕姑娘,沒有興趣聽。”
“你愿意說便說,不愿意?我也不勉強,扯這么多七七八八的事做什么。”她挺不滿他的長篇大論,更不喜他這一套說辭。
柳無依沉寂了片刻。
“我初聞那首曲子時,才六歲,那個人只奏了一次,我憑記憶,約記得五六成,那曲子很好很好,堪稱當世無雙。”他緩緩開口,眼瞳清澈,憶起往日,蘊含著溫良。
六歲,便能過耳不忘。
難怪夏王也要稱贊他一翻。
可接下來,柳無依卻微嘲出聲,素然的臉容瞬變,聲音啞啞:“但是,我很討厭它,卻又要一遍又一遍的去記住它,我只有記住它,才能找到那個人!”
解憂微有驚憾,這是她第一次見柳無依素凈白面的臉上帶著一縷溫怒,他能稱贊那位奏琴者的曲子,卻對那個人,恐怕并不充滿什么好意,不論如何,他能在她面前露出一絲絲情緒,這很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