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玲瓏與冥解憂,雖是一個人,但卻是一人兩面,一面善意,一面狠毒。
狠毒的那面,有什么做不出來!
他自嘲,他把她想象得太好了……
屋內珠簾小閣處,簾內輕紗,站了一抹纖長的身影。
醉風樓的房間是兩扇門,一扇是正門,一扇偏門,偏門是由倌人進出,而偏門旁側,是獻藝之處,有珠簾輕紗隔擋,無客人允許,是不可以擅自掀開簾子的。
那抹身影,應該站了有一會兒,不出聲,不知會。
他把眼睛撇向簾紗內:“你薦的這個人,不太懂規矩。”
解憂道:“黍洱這回不盡職了。”
黍洱郭開在外守著,沒他們允許,人是不會隨意放進來的,黍洱怕是料到屋內劍拔弩張,想造點新的矛盾緩沖。
“在下剛到,不曾聽見楊大人和關姑娘的談話。”里頭人影微微斂衣,坐在琴架旁,端正身子:“在下獻丑,不知楊大人,想聽什么?”
有輕紗擱擋,他無法看出里頭人如何容貌,但那人身姿修長清瘦,聲音稚嫩得掐出柔情似水,跟個女人沒什么差別,她喜歡這樣的?
一個男人,柔成這個樣子,他心底眼中都是瞧不順眼的,醉風樓傳的再怎么高尚,也不過是專為達官貴人取悅的青樓,什么人都有。
解憂見他不說話,便道:“那夜,你在我房中彈了一首,我覺得不錯,你就用那首,跟楊大人討教討教。”
他皺了眉,冷冷的看著那道瘦影,說了話:“柳公子,你是清倌人,難道也是賣身的?”
瘦影僵了僵,似乎別過的目光,略略往她那頭看了一眼,隨即才回:“楊大人說笑,在下不賣身。”
他不再說話,捏了杯茶在手中玩。
那身影儒儒嗓聲:“那曲子,是公子所作,當時第一次彈,難免錯漏,在下日夜習之,曲調背得滾瓜爛熟,若關姑娘仍嫌難聽,還請莫取笑。”
他悶了口茶。
嗯,這兩人花前月下,交情夠深。
上次是醉風樓公子,這次是柳無依,下次,她又會看上誰?
琴弦聽鳴,旋律慢慢響起,曲子分很多種,有高山流水的知音曲,有上陣殺敵的戰曲,有幽長深閨的怨曲,也有情意纏綿的情曲,而情怨之曲,是流傳最多最廣的。
但這曲子,不屬于上面任何一種,緩緩聽來,清爽舒適,讓人不由安靜,甚至投身其中,去體會一種純凈空靈之感,一花一葉,一風一露,仿佛有種自然的力量,讓人悠然神往。
他聽后,所有不好的情緒放歸,仿若身心得已凈化,隨音律而動,曲是那位公子所作,不愧是名滿鄲陽的琴師,音是這位小男倌所奏,指尖跳動,技巧純熟,十分融入。
難怪,令她念念不忘。
一曲完畢,他瞧見她正懶懶的低著眼眸,似是沉醉其中,不曾回神,直到察覺他的目光,解憂才抬起眼道:“你不是要探討琴曲么,這首曲子如何?”
他道:“好曲,但卻不是好琴。”
解憂道:“他一個小男倌,哪怕賣身,也掙不到一把好琴,你太苛責了。”
“世間的名琴不多,而配得上名琴的弦絲,更是少。”他悠然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近幾日有風聞,說有人在查金鉉琴絲的下落,這個人,讓我很有興趣。”
“金鉉琴絲聲名遠播,對習琴者而言,是巨大的誘惑,有人想查,不奇怪。”
“你不懂琴,所以這個人不是你。”他眼眸沉沉,繼續說:“那人能對這琴絲感興趣,必是琴藝高超之輩,我順藤摸瓜得了絲線索,原來,是他。”
解憂蹙起了眉:“誰?”
“你不知道?”
她遲疑著問:“我該知道什么?”
他忽道:“你很聰明,我也不蠢。”
解憂凝了許久,長眉隱隱:“這么說,你知道了?”
他問:“你為什么要瞞我?”
“你的人,我信不過。”解憂將茶盞置于案桌上,看著他:“你,我也信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