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綠洲出來,慢騰騰地走了大半天,這會兒連帶著繞了小半圈,奔回也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遠遠地看見綠色,令狐奉沒有貿然進去,畢竟不知赤奴的勝敗如何,叫曹斐先去打看。
曹斐很快折回,說道:“赤婁丹已經攻破了賀干部,正在洗劫搶掠。”
計策得成,令狐奉卻沒有歡喜,皺眉說道:“洗劫搶掠?”
莘邇也覺得赤婁丹這么做不妥,心道:“此時正該一鼓作氣,出洲馳擊賀干部外頭的騎牧,卻怎的縱兵劫掠?”
令狐奉說道:“前頭引路。”
曹斐在前帶領,他們往洲里的賀干部行去。莘邇跟行片刻,發現傅喬沒在了身邊,扭頭看見他齜牙咧嘴地捧著左臂,原來是不知何時中了一箭。莘邇幫他截斷箭矢,略作包扎。
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戰斗”,聞得赤奴大功已成,沉重的壓力陡然放松,人在這種情況下,忍不住會想說話,寡言多時的莘邇難得的給傅喬開玩笑,說道:“夫子的大袖看來不怎么樣,擋不了賀干部的箭矢啊。”傅喬忍痛嘆息,說道:“這些天的經歷,以前做夢也想不到啊!”
莘邇默然,自己又何嘗不是。兩人追上令狐奉和曹斐。
離賀干部還有老遠,就看見黑煙滾滾。幾人行近,笑聲、哭聲、慘叫聲、求饒聲等等各種聲音混在一處,灌入耳中;等進到帳區,狀況慘不忍睹,死傷遍地,血流成溪。
赤婁丹的部民們有的提刀策馬兜行帳間,有的三兩成群挨個地進帳內搜搶,遇到抵抗的,當場殺傷,見到稍有姿色的婦人,拽拖而行,渾然不管孩童的哭叫,有的分贓不均,自相毆斗。一些帳篷倒塌在地,熄滅的火堆被風吹起煙灰升騰,仍在燃燒的火勢無人去撲;觸目所及,到處是被殺傷的賀干部男女,乃至有不滿月的幼兒;婦孺和老年人被聚集起來,受人看管。
曹斐抓住個赤婁丹的人,問到了禿連赤奴在哪里,踩著血水,引令狐奉等人去找。穿過大半個地獄般的營區,到了一座華麗的大帳前,這里是賀干部議事的大率帳。
帳幕掀開著,內外橫七豎八地倒了數十具尸體,多數穿著皮甲,應是大率帳的守衛,余下的均年齡不小,穿金戴銀,料是賀干部的貴族們。禿連赤奴在七八個甲士的護圍下,抱臂而立,正含笑看著兩個甲士拿匕首割一具尸體的腦袋,血迸濺了這倆甲士滿袖半衣,臉上都是。
曹斐瞧了眼被割腦袋的尸體,說道:“喲,這不是賀得斛么?這就死了啊,是不肯投降么?”怎么說也曾是一部大率,轉眼就部破人亡。
莘邇問道:“那兩個人割他的腦袋作甚?懸首示眾么?”
“示什么眾?賀得斛是禿連部大的宿敵,部大要把他的腦袋制成酒器。是了,部大上次宴請我等,你因傷未去,沒見著他的那幾個飲酒顱器,嘖嘖,漆黑飾金,闊氣得很。他還用那玩意兒敬我了一杯。”曹斐吧唧了下嘴,似在回味。
腦中只是微微想了一下禿連赤奴拿著盛酒的頭顱給曹斐端酒,曹斐一飲而盡的場景,莘邇就要干嘔出來了。他偏過臉,不再去看赤婁丹部民割賀得斛腦袋的場景,心道:“這些日在胡中居住,也沒見他們有何野蠻,不意今日得見此狀,得聞此事。”
殺死仇人后,割下其頭,剝取頭皮,從眉骨以下鋸掉,然后把所留的顱頂用作飲器,用來向人夸耀的習俗,倒非胡人的專屬,是幾乎所有的族群都經歷過的,包括唐人也是,只是隨著文明開化程度的加強,唐人早就將之廢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