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觀察了片刻,見城門雖有戍卒,可都抱著長矛,蹲在墻角避風,對來往的諸色族等根本不作盤查。他心道:“此城中居住的各色族類眾多,很多語言不通,所以難做盤查。”
東西苑城是諸族“賤民”的聚居地,在大人物們看來,死活都無所謂,也不覺得會有誰無聊到謀圖此處,是以城墻低矮,城防亦等同於無。莘邇放下心,知道自己可以輕松混入了,於是下馬牽行,隨在四五個捕魚歸來的唐人身后,果然順利地進到了城中。
城墻近處沒有屋舍,草荊叢生,沿腳印、車轍壓出的土路前行一段距離,道兩邊相繼出現居住區。
及目所見,居住區有很多處,被分作了兩類,少數矮墻相繞,內多帳落,是胡夷的住地;多數夯壘高壁,是營戶的拘住處,那墻壁比城墻還高,和外邊的防范松弛相比,這里的管理也非常嚴格,門口各有甲士站崗及吏員坐守,進出之人皆被盤問,并被一一仔細登記。
莘邇知道,這是因為兵籍難熬,時有營戶居家逃亡,政府只能對他們進行嚴厲的管束。
好在火祆廟不在這些營區內,而是建在城中的公共區域。
經過了兩個高墻營區和一個搭滿帳篷的胡人居區,右前邊出現了個大湖。
水面澄澈,邊兒上水草雜生,沿岸樹木密集。環繞著湖水,十余座建筑高低矗立。
最高大也是最堂皇的一個,是定西王室的行宮,定西王偶爾會來東苑城巡視營戶,累時就在此處歇腳;行宮周邊有幾個較小的建筑,是東苑城的軍政官吏辦公之所。
與這幾處公家建筑隔湖相對的有三座廟宇,其一就是祆教廟了,廟遠處是座佛寺,再遠處是個道觀,和占地頗廣的佛寺較之,道觀與祆教廟都要小得多。
湖邊風冷,東苑城的居民大多衣食不繼,沒誰有閑情玩景,湖是定西王的私產,禁止捕撈,也沒人來打魚,兩岸的人不多。遠處的佛寺、道觀已經大門緊閉,傳出沉渾的鐘聲,也不知是到了晚飯的時間,還是僧道們要作晚課了。祆教廟外卻很喧嘩,人頭涌動,聚了三四百人。
莘邇裝作游賞湖景,順著岸邊的殘枝敗柳,慢慢地到了祆教廟外,把韁繩系在樹上,留坐騎於較遠地,踱步近前。廟門朝陽向東,聚圍在外的數百人多是唐人,也有西域胡。
粗略算來,從到谷陰城外起,到現下至,莘邇看到的西域胡人已不下數十了。他不由心道:“說起來地偏西北,不過也正是因了地在西北,只從族類來看,可比盛世的長安了。”
人們都在低聲的交談,沒人注意到莘邇。
莘邇側耳聽了會兒,心道:“原來他們要舉行祭禮。”微微歡喜,他略知祆教的祭祀規矩,想道,“祆教除信徒的每日祈禱外,每月上旬都有一次較大規模的集體祭祀,今天正是他們本月的祀日么?這樣的話,郭奣肯定參加。”
祆教的徒眾多穿白色的衣服,代表神,或穿紅色的,代表火,在場的人泰半皆著紅白兩色衣。莘邇的長袍是黑色的,很快有幾個外圍的教徒看到了他,一人問道:“你來觀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