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大力似是不知莘邇在問他有無別的辦法中,忽然一再引及禿連覺虔的意思,依舊一籌莫展的樣子,誠懇地答道:“沒有了,大人。沒有別的法子了。”
“沒有別的法子,可就不好辦了!”
乞大力彎腰按帽,說道:“是啊,大人,不好辦。”
兩人沉默了片刻,乞大力請莘邇到帳中說話。
莘邇心道:“我暗示得這么明白了,他還裝糊涂。這個大頭肥鴨貌似忠謹,實則油滑!上回與我對答,像是唱和,我還以為他知我所圖,暗中贊他,而轉眼蘭寶掌與禿連樊斗毆,他卻僅呆看而已,要非我拔刀相逼,他也不會去攔。口惠而實不至,懶驢需鞭,說的就是他這種人!罷了,我也不必等他自告奮勇,便把話頭挑明就是。他要不愿,我便威嚇逼迫。”
要是前世,莘邇還真不會威嚇人,這一世,常見令狐奉如此,學也學會了,只是尚未用過。
乞大力見莘邇不再說話,只撫著短髭,不作聲地打量自己,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道:“這位大人話不多,手段老辣,選了八個騎從,裘馬羊酒,不是錢似的賞個不休,搞得部民紅眼嫉妒,……今天他倒沒把他的從騎帶來勾人,誒誒,那幾個家伙不拾捯羊圈,干什么?又要不嫌丑的顯擺身段么?”
瞪眼把試試探探想過來的幾個部民趕走,他繼續想道,“他這一手,不止部民,搞得連我那丑婆娘都動了心,三番兩次地對我說,要我求他收了她弟作個下人。婦人見識!這事兒如果作了,豈不正中這位大人的下懷?種落里更全去巴結他瓜大人,誰還會當我是回事兒了?
“他一個勁兒看我作甚,看得我心里發毛。
“哼哼,看似關心我部中的羊馬,話卻往覺虔上引,我看他其實是想舊事重提,仍欲帶我們打劫去。打劫本也無妨,我這等窮苦人,沒有外財哪兒來的富足?只是太過兇險。禿連覺虔僥幸得逞,他可不一定能帶我們辦成。我老實巴交的,比不了他,萬一被他設計,說不得就要把命搭進,絕不可應他此茬。我且只當不知他的意思。”
劉樂瞧著他倆大眼瞪小眼,心中奇怪,小聲說道:“大家?”
“嗯?”莘邇回過神來。
“你看那頭大尾羊,在欺負小羊。”
“是么?”莘邇拾了個石頭子給她,笑道,“你去把它砸跑。”
劉壯把劉樂拉到邊兒上,說道:“大家在想事情,你不要打擾!”
劉樂掙脫他,瞄準了欺負小羊的那大尾羊,一下沒砸中,又撿了幾個石子,終於把它砸跑,高興得咯咯笑,想告訴莘邇,被劉壯制止。
乞大力打定主意,絕不順著莘邇的口風說話,再次邀請說道:“大人,請到小人帳中稍坐吧?”
莘邇站定了,按刀對乞大力正色說道:“我也不去你帳中了。大力,我來找你確是有事。”
“請大人示下。”
“禿連覺虔獲利頗多,你聽說了?”
“……,小人聽說了。”
“主上時常教我,要我愛物仁民。你們是我的督下,我得仁愛你們,不能看你種落中羊馬凍死而無動於衷,我意以決,要效仿禿連覺虔,領你們借糧去。你意下如何?”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乞大力主意打得再好,頂不住莘邇明火執仗,他小門小戶的,深怕被莘邇利用,應也不是,不應也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含糊說道:“大人,這……。”心道,“你的仁愛殺氣太重,我只怕沒福承受啊。”
“怎么?禿連覺虔大獲而歸,你,是覺得我沒本事像他一樣,帶你們同樣獲利么?”
乞大力正是為此擔憂,他堅定地回答道:“當然不是。”
“我且問你:有七八個探親的人路過你部,今晚借宿,不白借,有宿金奉上,你留他們不留?”
乞大力心道:“那得看宿金多少了。”真摯地答道,“咱們胡人好客,沒有宿金也是要留的。”
“夜半時分,他們在你部中放火。”
“啊?為什……”
“緊跟著,外頭有大批的騎兵趁機殺進。我再問你:你這時要怎么做,才能擋住他們?”
乞大力心道:“里頭起火,外頭賊至,我覺尚未醒,沒準兒就被他們踏平部內了。這怎么擋得住?”答道,“……,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