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朗自尋榻坐下,徐徐說道:“夜半風起,花香浮動,一時不得眠。”望了下蒲茂的神色,說道,“飲酒到宵半,沒有喝醉。克己的功夫,你有長進了。”
蒲茂嘆了口氣,說道:“滿殿荒唐,君臣無儀。非禮之宴,酒實難下。”
雖然本身是夷人,可自少受唐人典籍的影響,在孟朗的悉心教導下,蒲茂實與唐人中的儒生無有多大的區別。酒宴殿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他是發自內心地厭惡。
兩人閑聊幾句,蒲茂說起在殿上借機請纓,乞兵西進的事情,說完,又道:“只是沒能得允。如非丞相勸阻,孤得兵在手,取隴收興,也許大業就可成了。”語氣里帶著遺憾。
孟朗說道:“事不宜急。君上有勇武名,近年來的雜夷叛亂多是他帶兵剿定,國人素重強健,他因頗得眾心。當緩圖之。先移民心,收攏豪杰,繼之方好行事。”
說到“移民心”,蒲茂有點擔心,問道:“師所作之民謠,真的可以用么?會否引朝廷生疑?”
蒲長生的父親,也就是秦國的先帝崩了之后,蒲茂看不慣蒲長生“無有君儀”的作態,在孟朗的勸說下,漸漸滋生了奪位之心。為了爭取民意,孟朗作了首民謠,打算在適當的時候放出,使城內外的兒童歌之,以造輿論。
辭曰:“梧桐蔭滿鳥為鳳,三年兩年男為王”。“梧桐蔭”四個字,暗指蒲茂。蒲茂名“茂”,梧桐葉茂,遮蔽樹下,自然就是蔭了。
童謠、讖語由來已久,不僅唐人信,入主內陸的諸夷本就相信鬼神巫術,對此也都相信。
孟朗淡然說道:“大王已然是王,君上又怎會疑大王?生疑最好,自有太尉應之。”
太尉步岐是蒲長生父親留給他的幾個顧命大臣之一,乃是個大大的忠臣。他部落的名字叫做雀戈戈,“梧桐蔭滿鳥為鳳”,雀,可不就正是鳥么?蒲長生如是生疑,便引他殺了步岐,一舉兩得,既為蒲茂造了輿論,又寒了忠臣之心。
蒲茂不再說話,過了會兒,他從榻上下地,步至牖前,推窗眺外。
夜色下,烏云已聚,風搖庭竹,雨水將至。
他望了稍頃,長出口氣,說道:“吾族支胤熾盛,而今近百萬口,君如非其人,在此戰國之世,為患將烈,恐噍類無遺!要非君上輕果,不是我族的良主,孤也不會行此逆舉。”
孟朗不以為然,說道:“神器唯有德者居之。大王生時,聞有云氣如龍,紅光漫天,德之所鐘,不言而喻,何來‘逆舉’?應德順命取之爾!天命所在,大王就算推辭,也是不行的。”
“天命真的在孤么?”
沉郁的夜空中霹起了一道閃電,瞬時映亮了蒲茂年輕的臉。
驟風襲入室內,燭火為之搖曳,孟朗傾坐如虎,安穩不動,任其風來。
遠處的夜空中響起了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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