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酒泉太守氾丹,當面稱贊莘邇“利誘分化”的計策高明,實際上他卻根本沒看上莘邇的此策。針對該如何“收胡屯牧”,他自有主意,用的正是黃榮給莘邇的進策,“挑撥郡內胡部內斗”,然后他趁亂其間,上下其手,最終以希獲“收其弱者,脅其強者”之利。
禿連樊“不小心”進到酒泉郡內時,酒泉郡的盧水胡各部已經開始內亂,見到陌生的臉孔出現在本部的草原上,胡人們想當然地以為是別部派來的細作,故此見面就打,毫無容情。禿連樊之所以沒被打死,還是他見機得快,道出了自家的身份,拉出莘邇作大旗,乃才掙出一命。
“老禿啊,你這仇,我是得給你報,但問題是,你連打你的人是盧水胡哪部的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給你報仇呢?”
只禿連樊剛才那一句“咱唐人”說得那么流利順嘴,這仇就該給他報,但莘邇說的也沒錯,仇家是誰都不知道,便算有心報復,恐怕也是大海里撈針,無從下手。
禿連樊撅著屁股,跪在地上,抬起頭,呆臉看莘邇了半晌,心道:“將軍說的是啊,我當時怎么不問問那幫狗東西是哪個部的?我他娘的!這頓打算是白挨了!”更是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老禿,別難過了。你記得挨打的地方么?等我辦完了收胡的事兒,叫蘭寶掌帶兵跟你去那地頭,找出打你的胡牧,給你出氣!”
禿連樊心道:“對啊!我不知道是哪個部的,但我記得挨打的地方啊!我怎么沒想到?”卻是悲痛之下,忘了此茬。
報仇有望,悲痛稍止,他抽噎地說道:“還是將軍聰明,小人、小人腦子太不靈光,沒法和將軍比。”拍完馬屁,拜謝莘邇,“多謝將軍為小人雪恨!”
“你這次召胡的成果如何?”
“小人本已召到四五十落,與他們約定,待小人回城時,帶他們齊來。挨打之后,不敢回去找他們,也不知他們現在改了念頭沒有。”想到這么些錢有可能就此不見,禿連樊再次悲從中來。
“四五十落?哎喲,那不錯啊。”
禿連樊的成績出乎了莘邇的意料。
他本想著,自己“信譽卓著”的名聲尚未傳開,難以取信胡人,禿連樊能召個三二十落就不錯了。沒想到,這老禿居然說動了四五十落。禿連樊能說動數十落,料乞大力說動的應也在此數,少也少不到哪里去,沒準兒還會多些,兩下合計,起始就能召到百十落。
莘邇心道:“此百十落還只是‘二級落’,要再加上此百十落又分別說動的‘三級落’,‘三級落’有可能說動的‘四級落’,合攏一起,總歸能有個一二百落吧?”
萬事開頭難,有了這個成績不錯的開頭,等到自己“信譽卓著”的名號在胡中散布開來,底下肯定就會更加好辦了。莘邇心頭微微輕松,對己策的成功性有了一定的信心。
眼見禿連樊表情沮喪,似又有傾盆落淚的跡象,怕他再哭哭啼啼的,莘邇趕忙給他鼓勁,說道:“他們既愿內徙,念頭定不會輕改。你別擔心,休養幾天,再去胡中,把他們召來便是。”
禿連樊哽咽應諾。
有一點,莘邇卻是不知,禿連樊沒告訴他。
禿連樊之所以短短時間內就能召到四五十胡落,卻是因為他將己心、比他心,在莘邇的政措內容之外,加上了一段“忽悠”之詞。
他專挑窮困潦倒的胡牧,對他們說:官家不僅給你們肥美的牧場,給你們牧草、羔羊,重要的是,并且兩年不收稅!你們為何不權且內徙?等兩年后,官家要收稅了,你們如不愿從,大可再一走了之!偌大的牧場,官家還能日夜不離地盯著你們么?“咱胡人”有句話,白得的羔崽子誰不想要?各位,有便宜不占的那可是傻子!
想那胡牧吃了上頓沒下頓,貧窮的程度與唐人的窮人無異,日常勞役,也如唐人的百姓,要給胡部的貴族、小率們揀糞、割草、牧馬放羊等等,而比起唐人,且受顛沛流離、風餐野宿之苦,聽了他這番話,怎不心動?是以,旬日間,他就召到了數十落。
莘邇使人取來衣服,叫禿連樊穿上,吩咐他先回營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