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樂喜笑顏開,興高采烈的樣子,急忙忙沖莘邇行個禮,便拉他到院后的亭榭。
到亭榭外頭,莘邇看見一只三尺來高的怪鳥蹲在亭下的石凳上。
這鳥羽毛暗褐色,腳趾黃色,眼神銳利,灰喙彎曲,比鷹大,狀類雕;腳上束鏈,被鎖在柱上。
莘邇驚訝問道:“哪兒來的?”
他不知此物的學名,但在令狐奉登位后的歡慶宴會上見過,當時令狐奉酒酣,使內宦取出了幾只這樣的鳥,喂以鐵石,以助酒興,因知隴州本地人呼之為“骨詫”,蓋是擬其鳴聲而起的名字。州內的官吏貴族頗有畜養此物的,就如令狐奉那般,每置酒,輒出以娛樂坐客。
劉樂開心笑道:“奴的爺爺送來的!”
“何時送來的?我怎不知。”
“下午送到的,那會兒大家正在城外的兵營呢。”劉樂拽住莘邇的衣裾,仰臉祈求說道,“大家,把它放飛起來,看著玩兒吧?”
瞧那骨詫狠戾的模樣,莘邇發憷,他可不想被這兇鳥啄上兩下,但如果拒絕劉樂,不免又落了自家男兒的豪氣,輾轉為難間,阿丑上來,拉住劉樂,說道:“此鳥須得先熬,熬去了野性,才能放飛。現下它野性未去,一旦放起,可就不會飛回來了。”
劉樂失望地說道:“是么?”
莘邇得了下臺階,說道:“是啊,是啊。小小,你想看它飛也容易,待我閑下來,拿出三兩日的功夫,磨掉了它的野性,再飛給你看。”
阿丑心道:“三兩天可是不成。沒個十天半月,難以功成。”她先后跟從過兩三個主人,其中有好鷹犬之類的,對此略知一二。只是,當著劉樂的面前,她自不會指出莘邇的錯誤。
劉壯不但遣人送來了一只骨詫,還送來了幾袋肉蓯蓉,七八桶鯔魚,十余領龍須草席,以及奶酪、葡萄酒等物,多是時鮮或隴地的特產。隨諸物一起送到的,是他請人寫的一封信。
劉樂初學識字,認不完全,把信奉給莘邇。
莘邇看了,乃知骨詫的來歷。
令狐奉賞給莘邇的營戶里頭,有幾個會射獵的,沒事的時候,便領幾個胡奴去城外的山林,打些野味,給大家開葷,也是機緣湊巧,捕獲了這只骨詫。
劉壯一心念主,於是便將之與時鮮、特產等物一并送來了建康。
他在信末說:家里一切安好,請莘邇不用掛念。
莘邇把信讀給劉樂、阿丑聽了,卻是想起一事,心道:“令狐奉登位不久,我就來了建康,沒能抽出時間去尋欺負小小祖孫的那個塢主,倒叫他逍遙至今。”尋思,要不要給曹斐去封信,請他幫忙了結那廝,又想道,“那賊廝逼死了小小的父母,血海深仇,不可假手於人。罷了,且容他多活幾日。待我回到王都,再令人將他捕下,親取他首級。”
肉蓯蓉、鯔魚等物被搬到了別院的廚內,劉樂獻寶似的,帶莘邇看了一圈。
劉樂不知聽了哪個小婢的攛掇,這些天不再梳少女的丫髻,帶了個蔽髻,也就是假發,學著貴婦的妝扮,梳了個“緩鬢傾髻”,蓬松的假發疊豎在發上,向前傾斜,余發披搭於額,僅僅露出眉目,兩髻垂下的頭發長至將雙耳遮住。
這種發型適合成熟的婦人用,她才十幾歲,身量未成,相貌嫩稚,作個如此的發型出來,顯不出雍容華貴,然她明眸秀色,卻別添可愛。
看了一圈下來,劉樂嘰嘰喳喳地說個不住,阿丑看出莘邇似有心事。
轉返住院,來到側室。
阿丑伺候莘邇洗漱更衣,扶他坐下,問道:“大家,聽買菜的小奴說,禿連軍侯今天回來了?好像挨打了?辮子都沒了。”
莘邇嘆口氣,說道:“挨打了不說,被誰打的他都不知道。”
劉樂奇道:“他是大家帳下的軍侯,誰敢打他?又怎會連被誰打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