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府的史亮、張道將、黃榮等吏,就不提他們對莘邇是否忠心,只說莘邇與他們認識的時間,統計不到兩個月,熟悉都稱不上,更別提親近了;傅喬雖然來了,但他有他的公廨,不可能日日總見,而且莘邇對他,內在里實也尚還隔著一層的。
論及親密感,唯有朝夕相處的阿丑與劉樂兩人。
和她倆在一起時,莘邇不用時刻揣度對方的心思,方能感到由衷的輕松。
他忽然想和阿丑、劉樂講講郡府的公務,說說自己目下對“酒泉郡”的擔憂,但“收胡屯牧”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她倆僅聽自己提過幾句,對其中的詳情多半不知,便是說了,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又何必拿此困擾她倆呢?就將到嘴邊的話咽下,沒有回答劉樂的疑問,喚她近前,叫她跪坐在自己的腳邊,撫摸她的假發,笑問道:“小小,戴這么重的假髻,不累的么?”
劉樂面頰微紅,答道:“看起來大,其實不重的。”
她坐在莘邇近側,嗅到莘邇身上的氣息,感受莘邇手的溫存,覺得舒服,胸口又如小鹿亂撞,不知是歡喜,又或是慌亂。
末了,她干脆說道,“大家,我給你彈琴唱歌罷!”逃也似地離開莘邇,溜到案邊的琴前。
認字、學琴,俱是近月來,劉樂主動請求的。
認字,莘邇沒有公務的時候可以教她。學琴,婢女中有會的,學了快一個月,劉樂而今能彈個不復雜的曲子了。
她定定心神,挑抹琴弦,清遠的琴音響起。
阿丑悄然跪到到莘邇的身邊,為他捏腿。
莘邇倚住憑幾,淡淡的琴音好像驅走了些許心中的煩惱,靜等劉樂歌唱,稍頃,聽她伴著節奏,嬌聲唱道:“腹中愁不樂,愿做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暮色深沉,院中花香。
樂涫往北二百余里,黑河岸邊的草原,且渠部的別部分營。
春季是給牛馬羊駝等畜類補膘的時候,草資源有限,而其部的轄落多,牧民無法同處一地,因此主營以外,分出了三個別部。
此處是且渠元光負責管理的。
他的率帳被四五百個胡落圍在中央。
一個小奴掀開帳幕,進了帳內。
帳內包括元光在內,有三個人在議事,見這小奴進來,停下了話。
元光怒斥道:“誰叫你進來的?”
小奴惶恐答道:“天色晚了,小奴想著給大人點燭。”
“我沒手,不會點么?”元光喚帳外的衛士進來,寒著臉令道,“拖出去,鞭二十!我命你們把住帳門,不許人進,為何不從我命,放了他進來?互相各抽十鞭!”
衛士不敢分辨,應道:“是。”
衛士們拖了小奴出去,很快,外邊響起抽鞭聲和小奴的痛叫聲。接著,是衛士們互抽的動靜。
元光點上燭火,亮起的帳內,幾人繼續商議剛才在談的事。
一個身材低矮的胡人說道:“酒泉那邊,確實亂起來了。我叔叔家的女兒,嫁到了酒泉的胡部,昨天接到她的送訊,說想回家避避。但是,她沒說這是氾府君的所為啊。”
元光冷笑說道:“沒點征兆的,幾個胡部亂打一氣,有兩個胡部竟用上了重甲、強弩,此類兵械除了從氾府君那里得到,他們還能從何處弄來?你們別狐疑了,這件事,絕對是氾府君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