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翩把茶椀頓到案上,說道:“老麴,麴侯是你的族兄吧?麴侯聲威遠播,強如虜秦,亦畏懼之;你怎么卻這般瞻前顧后、膽怯如鼠?就像你說的,那圖圖部,一個小小的奴屬賤種,竟敢劫殺命官,并威脅郡府!你還要撫?朝廷的體面不要了么?府君的尊嚴不要了么?”
麴經說道:“今可暫行撫策,待摸清狀況,不妨再作雷霆。”
坐上諸吏,大半露出以為然的神色,各自出言,贊同麴經的意見。
莘邇聽了一會兒,點起一個沒有說話的郡吏,便是適才儀態晏然的那個,問道:“高君以為,麴君所議何如?”
此吏名叫高充,現為田曹史,聲音清朗,答道:“麴君所議,似有理;但如果撫,收胡之政怕就要被耽誤了。”
高充的這句話說到了關鍵點。
宋翩嚷嚷半晌,只說“朝廷體面”,也不知他是沒有想到,還是對收胡漠不關注,卻沒提及如果撫的話,會對莘邇最關心的“收胡”造成什么影響。
眼見滿堂的吏員,泰半認同應“撫”,傅喬松了口氣,但想起莘邇去年在澤邊時的孤身冒險入都、哄禿連覺虔上當、引督下搶掠等事,又不禁心道:“我到建康這些天,從未見幼著發過脾氣,好好先生似的,可他其實多謀膽雄。對於此事,他還沒有發表過意見,他是怎么看的?會肯暫緩收胡,認同麴曹史的觀點,采取撫策么?”拿捏不準。
瞧宋翩氣勢強硬,非要打不可,忍不住問他道,“君意討伐,可有良策?”
宋翩沒甚辦法,不過傅喬的此問難不住他。
他虎視群吏,說道:“傅公問爾等,可有討伐的良策?”
乃有一吏,挺身奮聲,說道:“觀歷代故事,自古對胡夷叛亂,有戰法,無撫法。能討方能言撫!今,圖圖部妄劫朝廷命官,脅言郡府,如不討反撫,下吏竊恐,從此郡內再無寧日了!”
宋翩大喜,拿眼細看,見這吏身材魁梧,狀貌偉杰,卻是賊曹史向逵,贊道:“老向,我就知道郡府吏中,數你膽勇,果然,能任大事!”
麴經說道:“向曹史此言差矣!今如討伐,萬一圖圖與且渠等部共作反叛,西連酒泉,東結張掖,該如何是好?只怕不止我郡,國中都要立刻就此沒有寧日了!”
黃榮明是質問,實為幫腔,說道:“不錯。倘若郡內胡部真的已與酒泉、張掖的胡部暗中勾結,向曹史,你可有對策么?”
“此有何難?”
“說來聽聽。”
向逵激昂地說道:“只須明公檄文兩道。一道給酒泉氾太守,一道給張掖陰太守,請他兩人各遣兵馬、邏騎,嚴守與我郡接壤的地界,使三郡之中的胡落不得潛通消息。
“然后,明公即調兵出討圖圖,只是一個千余壯丁的小落,用不了幾天的功夫,就能將之屠滅。圖圖既滅,難道酒泉、張掖的胡落還敢作亂么?”
麴經考慮周全,卻不如向逵速戰速決。
他的此策,正是莘邇的腹案。
圖圖部,是非要懲罰不行的。不懲罰之,收胡的事情底下就沒辦法做了。但麴經說的那些,也不可不慮。因此,最好的辦法,便是莫過於向逵所說的。
宋翩連連點頭,轉對莘邇說道:“府君,老向此策,可以稱‘良’!大可按此行事。”
莘邇不動聲色,問史亮、張道將、黃榮等尚未表態的郡府大吏,說道:“你們是何意見?”
史亮自知身價,盡管其家早就落戶隴地,到底是祖籍西域,與唐人種族不同,他而下雖為府吏之首,究此職之所來,實卻是上任郡守貪圖他家貢獻的財貨,因才授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