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性子太急躁了。‘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老子之教,爾不記乎?‘躁則失君’!”
“躁則失君”也是出自《老子》,意思是臣躁則君知其志於利,就會失去君主的信用。
宋方立住腳步,亂搖了幾下折扇,慨然說道:“阿父,恕我直言,老莊之言,玄談則可,今值亂世,用以國政,未免迂腐!而下海內凌遲,中原失鹿,胡夷禽獸,猶競相爭起,我輩華夏苗裔,焉可以‘無為’自處?功名利祿,太阿權柄,手自取之,此方我輩立世之本!何來輕躁云云?”
“黃奴,害我家者,早晚是你!”
“大興我家者,未始不是我!”宋方說完,長揖告辭。
宋閎問他:“你去哪里?”
“阿父既然不肯表態,我去找八弟商議。”
宋閎喚仆從進來,吩咐說道:“把他帶去廂房,禁足不得外出!”
宋方瞠目,說道:“阿父,你這是干什么!”
宋閎懶得多理他,丟下一句“‘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這一句話,你給我抄寫千遍”,下了坐榻,持扇而出。
且不說宋閎是宋方的從父,只宋閎宋家族長的身份,他一句話出口,宋方就只能老老實實地被奴仆帶去偏房。
宋閎回到后宅,他的妻子竇氏見他面帶憂色,問他緣故。
宋閎嘆了口氣,說道:“黃奴又要為我家闖禍!”
竇氏問道:“闖什么禍?”
宋閎不再說了,瞧了竇氏一眼,轉開話題,說道:“天氣轉涼了,你這兩天遣人給黑奴送去兩床好棉褥吧。我給他寫封信,捎帶給他送去。”
黑奴,是宋閎次子的小名。宋閎共有二子,長子早夭,次子得存。因為家聲與宋閎的權勢,其次子今才二十歲,已是一郡太守,現在王都西邊的祁連郡為官。
宋閎在家里,從來是不談政事的,嘴巴很嚴,竇氏早就習慣了,便沒再問,應了聲是。
宋閎鋪紙研墨,給次子寫信,提筆半晌,落紙只有一行,寫道:“勿聽傳聞,唯以郡務為要。”
寫罷,放好筆,他一邊仔細地折信,放入匣內,按上封泥,一邊心道,“人都云我族中,黃奴、黑奴,堪稱雙壁。黃奴果敏,固為其長,而較以穩重,委實不如黑奴。大王眼下只是昏迷未醒,黃奴如何便就急不可耐?‘不憐惜他的幼妹’,這個關頭,是能做這些事的時候么?
“難道就沒想過,一旦這些事情做下,而大王如若轉醒,可該如何是好?大王雄毅,怕不立刻便給我家惹來潑天大禍!”
宋閎收拾好了信匣,將之端端正正得擺放桌上,踱步至窗前,望向外頭庭院中的花草,負手多時,終還是決定依照此前想好的辦法,來應對當前的朝局,想道,“惟今之計,‘靜觀’而已。”
宋閎家在舊城,宅院坐北向南,從他家向南,過舊城、中城的城墻,再折往西邊不遠,即是曹斐的家宅。
莘邇剛到曹家。
曹斐迎接出門,領他進宅,入到堂中。
叫仆從們都出去后,曹斐從榻上跳下,快步到莘邇坐榻近前,憋了半天的話脫口問出:“阿瓜,見到中宮和世子殿下了么?怎么說的?大王醒了么?”
“見到了。”
“怎么樣?情況怎么樣?”
“大王還沒有醒。”
曹斐搓著手,來回亂轉,焦慮地說道:“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老曹,你急急躁躁的作甚?什么‘怎么辦’、‘怎么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