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之人到了堂前,兜馬盤旋。
幾個府吏追到。
其中兩個,一個肥胖如鴨,一個瘦小缺耳,俱胡人打扮,乃是乞大力與禿連樊。
兩個人追得氣喘吁吁。
乞大力腳慢,落在禿連樊后頭,拽住馬尾,扎個馬步,作出個奮力勒馬的姿勢。
禿連樊急步竄到馬前,橫眉立目,抽刀怒道:“什么人!膽敢擅闖將軍府!”
馬上人瞅都不帶瞅禿連樊的,舉起馬鞭,劈頭蓋臉地抽了下去,冷笑說道:“好大的官威。什么將軍府,我進不得?倒是你,是個什么東西?膽敢在我面前拔刀?”
禿連樊被抽得猴急,遮擋不住,狼狽跳開,叫道:“不識字么?武衛將軍府!大王親命的!你不要亂來,惹惱了將軍,小心你人頭不保!快些下馬認罪,將軍或還能對你網開一面!”
莘邇三人出來堂外。
那騎馬的是個女子,頭戴胡帽,靚妝露面,上著青綠色的窄袖襦衫,下著丹繡兩襠,腰金飾蹀躞帶,帶鉤上掛著刀礪、皮囊、巾、小瓶等幾件小物事,一柄短劍,足穿粉色的長靿皮靴。
張龜不認得她,莘邇、羊髦認識她。
兩人心頭咯噔一跳,顧不上其它,齊齊拜倒。
張龜摸不著頭腦,忙也跟著拜下。
莘邇恭敬地說道:“臣等恭迎翁主。”
馬上之人正是顯美翁主令狐妍。
禿連樊正待要給莘邇告狀,卻見莘邇三人拜倒,頓時愕然,轉眼看乞大力,只見乞大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偷偷松開了拽拉馬尾巴的手,麻利地也跪倒在地了。禿連樊提刀無措。
羊髦提醒他:“這是顯美翁主,你還不速速下拜迎接!”
禿連樊還刀入鞘,伏身叩首。
令狐妍握韁踞馬,居高臨下,俯視莘邇,問道:“你就是莘邇?”
莘邇不知她為何而來,心中想道:“莫非是我家中的奴仆沖撞到了她?”知這位顯美翁主是王族宗室里頗受寵的,也是王都街頭最橫行霸道的,態度愈是恭謹,說道,“下官便是莘邇。昔日下官從侍大王,曾於潛邸中晉見過翁主。翁主貴人,大概早已不記得了。”
令狐妍瞧了他片刻,目光落到眇目瘸腿的張龜身上,在少了一只耳朵的禿連樊轉了兩轉,最后又瞅回莘邇,哼道:“物以類聚!一幫子蝦兵蟹將!”多注意了羊髦幾眼,問道,“你是誰?”
羊髦清聲答道:“下官武衛將軍長史羊髦。”
“也就你,模樣還算順眼。”
氣勢洶洶地策馬闖府,以為興師問罪,沒料卻話沒幾句,整出個點評容貌,這是什么意思?羊髦和莘邇都是莫名其妙。
羊髦說道:“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髦以蒲柳,何敢翁主謬贊。”
“莘邇,你抬起頭來。”
此前在令狐奉的府邸,莘邇見過令狐妍多次,但身為臣下,每次見面,他都是很快就伏拜行禮了,從來沒有細看過令狐妍的長相。
這時看到,令狐妍膚白貌美,鼻梁高挺,一雙秀目明媚有神,胡帽褶袴,襯出英姿颯爽,高坐銀鞍,不顯傲慢睥睨,洋溢出青春的光彩。
令狐妍盯著莘邇,問道:“你怎么有幾根黃胡子?”
莘邇啞然,答道:“下官也不知何故。本來是黑的,稍微長長了些,就有兩根變黃了。”
莘邇不很重視儀表,干凈、清爽就可以了,不像有的士人,傅粉、熏香,一天換幾身衣服,蓄須的時時打理,乃至弄個須囊、須夾,把胡子愛如珍寶,因是,雖然發現了幾根黃須,他懶得去管。
令狐妍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她狠狠地又瞧了下莘邇,便轉馬揚鞭,驅騎離開。
來去如風。
莘邇等人趕緊相送,到將軍府門口,令狐妍已經縱馬越過門檻,由兩個等在外頭的奚官扈從著遠去了。
莘邇與羊髦、張龜再次面面相視。
張龜說道:“這位就是顯美翁主?”
令狐妍在定西國的名氣不小。顯美是張掖的一個縣,她以王女之身,得封一縣,可見受寵的程度。張龜雖常在建康,亦聞過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