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令是令狐奉親筆所寫,做不得假,肯定是真的。
遺令中,令狐奉做了幾項人事調整。
其中之一,即是遷賈珍為執法御史。
“執法御史”此職,其實就是江左朝廷的“侍御史”。定西國畢竟只是個“王國”,不能原封不動地照搬江左朝廷的官職名稱,是以在許多中央官職的設立上都是化用,換個名字,本質一樣。
江左的侍御史,品級不高,只有六品,雖屬“清官”,然因是文法之吏而不得右姓名族子弟的青睞,“甲族由來不多居憲臺”,也不是尤其清貴,但在其長吏御史中丞的領導下,“舉劾案章”,權力很大。定西國執法御史的權責與之相同,職掌彈劾刺奸,也是位卑權重。
或許真的是磨難出“英杰”。
年少得意的張道將,在受到與父親入獄為囚、慘遭拷掠,家族權勢因此受到打擊,己家在建康的名望急劇下降,并及塢堡又被莘邇連根拔除等連番嚴重挫折的情況之下,迅速成熟了起來,舊日的紈绔氣息被他收起,不管待人處事、抑或思考問題,都有了顯著的改觀。
坐在牛車里,張道將閉上眼睛,車外的雜音充耳不聞,回想昨晚與張渾、張金的那場對談。
雕梁畫柱的室內,鋪設奢華,火墻、火盆,散處濃熱的暖氣,熏得人臉發燙。
蜜燭的光芒明亮,映照於張道將聚精會神的臉上。
張渾提著玉如意,另一手輕撫玉首。
這根玉如意用的是西域彩玉所造,伴隨他許多年了,早已被他摩挲得溫潤瑩瑩,反射燭光,透出絢爛的色彩。
張道將曾經對張渾的這個寶貝十分眼熱,但現下,他的注意力全不在其上,都在張渾、張金的話中。
張渾叫張道將的小名,說道:“明寶,我下午與氾治中見了一面,已經約好,你與他家的婚事,咱們及早去辦。”
張道將應道:“諾。”
張金接上張渾的話,提醒張道將,說道:“阿奴,氾家與我家門當戶對,這是門好親事。我知你有幾個愛婢,氾家女嫁過來后,你要對她禮重尊敬,不可貪戀你愛婢的美色,冷落了她。”
張道將說道:“請阿父放心。孰輕孰重,道將分得清!”
張金欣慰地點點頭,說道:“我打算過兩天回建康。阿奴,你在王都,萬事都要聽你伯父的。先王才薨,幼主才立,朝局變幻莫測,莘邇固是我家仇讎,宋家等可也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切不可因怨而被人挑唆,輕舉妄動!”
張道將說道:“是,父親教誨,道將銘記在心,一切都聽伯父的話。”關心地說道,“阿父,為何這么急著回去?天寒地凍的,路上不好走;不如等到開春,天氣暖和了,再回去不遲!”
張金、張道將父子情深,張道將奉召入朝為官時,張金不放心他,遂親自把他送了來,轉眼已在王都住了不少時日。因為入獄和“勾結盧水胡”一事的風傳,張金白白養望數十年,不僅仕途眼下無望,在都這些日,每見親朋故交,對方可能沒什么,但他出於敏感的心態,自己也常感到不舒服,時常懷疑別人在背后諷刺他,過得很不愉快,由是一來二去,起了歸鄉之意。
這其中的緣故,張金有做父親的自尊,不會說與張道將。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年紀大了。王都雖好,不及家園。”
對張道將說道,“阿奴,你近月懂事了許多。文王厄而演《周易》,屈原放逐,而賦《離騷》。看來我家一時的困厄,對你倒有些好處。”頓了下,帶點失落,又寄以殷殷期望地笑道,“為父白衣到老,日后恐怕終無所成。我唯你一子,盼你將來能夠讓為父揚眉吐氣。”
張金養尊處優,向來保養得好,這多半年來卻生華發,一天天的都在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