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放下左氏轉給他的宋方上書之摘抄,說道:“這個小宋,才消停了幾天,又給我找麻煩。”
張龜說道:“明公,你的婚期將近,這是頭等要緊的大事。成婚以后,明公多了外家的身份,無論在朝中的名望,還是辦起事來,都會改觀許多。冉興去不得。”
黃榮仰臉想了會兒,說道:“不僅將軍的婚事是大事,宋別駕的此書,怕還藏有禍心。”
莘邇說道:“哦?”
黃榮捻細長的胡須,分析說道:“隴東素是由麴侯鎮守的,這回的冉興四鎮,亦是麴侯打下來的,如今丟了,如果不急著打回來,也就算了,而如果真要用兵,將之奪回的話,於情於理,都該仍是由麴侯負責。……宋別駕舉薦明公,其意何圖?”
張龜說道:“你是說,宋別駕是想借此挑撥明公與麴侯的關系?”
黃榮說道:“我看是。”
莘邇問羊髦:“士道,你以為呢?”
羊髦倚坐榻上,揮扇輕搖,從容地說道:“宋方這個人,我素知之。此人性子急躁,自恃名族,一向高傲,目無余子,甚至陰、竇、皇甫以降,都被他蔑為下品,盛氣凌人久矣!
“先王撥亂反正,登位以后,他以為他與先王是故交,又族望清高,因頗是存了出將入相,總攬朝政之望;卻不意惡了先王,以致先王薨時,莫說榮獲顧命,他差點連人頭都要落地。
“明公忠貞謙退,先王慧眼識鑒,明公乃得在先王薨后,以顧命之資,參掌朝權。
“先時,明公已代了他督府左長史的要職,現下又為顧命,他性本矜高,心里有落差之下,視明公為仇,日夜思報,自是有的。
“朝中的宋、氾、張諸公,乃至麴中尉,對先王授明公顧命之舉,大約都是有點腹誹,但宋、氾等公,好歹知曉輕重,至今最多搞些小動作,尚無過分的舉止,唯此宋方,躥上躥下的,多方串連,挑撥離間,無所不用其極,前已收買禿連樊、乞大力等,今又舉薦明公收復四鎮失土,髦以為,常侍所言甚是!他的此道上書,必是為了挑起明公與麴侯相斗!”
……
傍晚時分。
宋方伸直了腿,兩個美婢跪在金盤邊,給他用牛奶洗腳。
他的八弟宋羨坐在旁側。
宋羨剛“行藥”完畢,是順路來見一見宋方的,五石散的藥性還沒有盡下,身體依然有些燥熱,故他的衣襟未系,仍敞胸露懷,懶散地靠坐在一個豐腴婢女的懷里,懶洋洋地說道:“阿兄,你的那道上書,能起作用么?莘阿瓜下月就要成婚了,他怎么會拋下顯美不娶,跑去冉興打仗?”
宋方說道:“他不是自詡忠臣么?國事、家事,哪個大?為國事而舍家事,才是忠臣該做的!他要不去,就是不忠!”
宋羨覺得宋方這話有點牽強,但知宋方不喜聽到異議,也就沒多說,換個話題,問道:“阿兄,麴侯這么能打仗,卻怎么新得的冉興四鎮,屁股還沒坐熱,就被興虜給奪回去了?”
“說來這事兒,也不能怪麴碩。”
“那該怪誰?”
“誰都不怪,怪只怪冉興與蒲秦同種!”
“此話怎講?”
“冉興的四鎮被我所得,冉興國內,舊有親蒲秦之派,於是說動其國主,與蒲茂定下了盟約,獻禮稱臣,相約共抗我國,借到了數千秦兵。趁幾天前的大風之夜,他們偷襲我軍,他們地頭熟,有當地的胡夷通風報訊,我軍的四鎮駐兵措不及防,以是四鎮竟失。”
宋羨點頭道:“原來如此!”說道,“冉興與蒲秦結盟了么?這下可有點不利我朝啊!”問道,“阿兄,既是這樣,那莘阿瓜會不會用‘興虜與秦虜聯兵勢大,不宜攖其鋒,宜緩待之’為托辭,推脫不肯領兵征討?要真是如此,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