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雄身為國朝三品,卻粗鄙如此!王后,孤此心雖殷,奈何彼輩啊!”他問茍王后,“王后,孤之心痛,你能懂么?”
蒲茂人長得英俊,精通唐人的琴棋書畫,儀態文雅,本族的騎射功夫也不差,堪稱文武雙全,茍王后一直對他很崇拜,這會兒聽出了他的郁悶和痛苦,心里也很難受,拜道:“賤妾婦人,不懂國家的事,但大王的壯志遠圖,對我國人的殷切冀望,賤妾能明白一二。”
蒲茂嘆了口氣,叫她起來,等她落座,說道:“罷了,不說你兄長的事了。王后,孟師上書說,為表國家的重視農桑,建議可行‘先蠶禮’,日子定在了谷雨。掐指算來,便在下月中旬。這個禮,祭祀的是‘先蠶’,即始教人蠶事之神,按照周禮的規定,該由你來主持。
“我明天叫朝中的唐人禮官上道奏書,把此行禮的章程細細敘說一遍,你要好生記住。這是我登位以來,頭次行此禮,你務必做好,不得出現什么岔子,貽人笑柄!”
茍王后柔順地應道:“是。”
先蠶禮由來已久,每個朝代的祭祀程序都不大相同。
本朝的先蠶禮,是先於西郊建先蠶壇,“高一丈,方二丈,四出陛,陛廣五尺”,選取六名列侯妻擔任蠶母,然后,在蠶將出生前擇吉日行禮。
到行禮日,皇后乘六匹淺黑色馬拉的油畫兩轅云母安車,著青衣、十二笄步搖,於先蠶上躬桑三條祠先蠶,諸妃公主五條,縣鄉以下采九條。
同時,比之前代,本朝的先蠶禮增加了頒余胙、設饗宴、賜絹等的程序。
蒲茂不打算學“本朝”的行禮程序。
先蠶禮雖是夏人的禮,但江左的唐朝是國,關中的蒲秦現在也是國,蒲茂認為,兩下是平等的地位,那么,他為何要低三下四地去學唐禮?如果學了唐朝的,那他豈不是自甘藩屬了么?
按其初心,他是想學先秦時之周禮的,但那時的禮儀程序比較簡單,做出來的話,可能不夠盛大,因是,他決定學秦朝時的,“皇后帥公卿、諸侯夫人蠶;祠先蠶,禮以少牢”。
茍王后的溫順聽話,讓蒲茂的心情略微好了些。
他站起身,負手在殿中踱步,行至殿門前,眺目向外看。
一陣習習的涼風吹來,風中帶有濕意,沙沙的微響入耳。下雨了。蒲茂步出殿外,細碎的雨滴落在他的發上、臉上,清清涼涼的,很舒服。雨點飄於石板路上,墜入路旁的花苑中。
蒲茂心頭歡喜,自語說道:“諺云:春雨如油。這一場雨下的好啊!國中的農家,今年應能有個好收成了!國家也能有個好稅收了!”他曼聲吟誦前朝士人的詩篇名句,“習習祥風,祁祁甘雨。百谷蓁蓁,庶草蕃廡。屢惟豐年。於皇樂胥。”
遙想此刻,郊野的麥苗吐露綠色,如饑似渴地舒展於雨下。
目注近處,宮中的花木迎風招展,爭放出水味的芳香。
蒲茂只覺得,哪怕是在現下的深夜時分,春季的咸陽內外,亦都是一派的生氣勃勃。
他想起了數月前,剛登位后不久,與孟朗的一場談話。
孟朗在那場談話中,給他構畫出了一幅明晰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