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莘邇的贊譽,宋方毫不領情,繼續罵道:“我說是你一條狗,還是高說了你!你的父祖諸輩,當其時也,流離顛沛,倉皇奔竄,無非喪家之犬,連個吃食偎暖的狗窩都沒有!要無我家,你的祖上恐怕早成路邊餓殍!哪里還會有你?你說,你的命是不是我宋家給你的?你,也配尊重我家?”
宋方的這幾句話罵得太狠了,把莘邇的祖上都罵成了喪家之犬,實在過分。
聽到了他這番話的黃榮、乞大力等,無不怒形於色。
乞大力罵罵咧咧的,說道:“‘公雞拉屎頭撅硬’。這小東西,是看咱沒給他用刑么?階下之囚了,還敢這樣囂張!看老子不收拾他個滿面花開!”卷袖攘臂,就要過去揍宋方。
黃榮攔下了他。
莘邇遭到宋方這般的痛辱,盡管說,宋方罵的“莘邇之祖上”,與現在的他沒有什么關系,到底臉面上有些掛不住,但他盡力平靜心態,說道:“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你一個喪家之犬的狗崽子,區區兵子,有何資格尊重我家?有何資格探視於我!”
“兵子?”
“你不過是靠著些許的微功,阿諛拍馬,得以幸進,方才有了今日。我說你兵子,說錯你了么?”宋方呵呵笑道,“是了,你必是覺得先王登位,你有功勛。可笑,可笑。”
“如何可笑?”
“如果沒有在我城中游說,促使氾、陳諸家迎降,先王便是能打下谷陰,我且問你,這個王位,先王能坐得穩么?”
莘邇沉默了片刻,誠實地答道:“不能。”
宋方昂首問道:“比起我運籌帷幄,為先王立下的穩定朝局之大功,你的那點拼殺之力,值得一提么?換了誰都能頂替你,但有人能頂替我么?”
“不能。”
“我說你兵子,有錯么?”宋方越說越是興起,順著話頭,接著說道,“先王懷有雄圖,登位后,有解中原百姓倒懸之志,是我,為先王獻上了‘收胡’之策。那個時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建康郡,奉旨行收胡屯牧之策。”
“狗是什么?主人叫做什么,狗就去做什么。收胡之策是我謀劃定下的,跑腿操辦的是你,我說你是一條狗,說錯你了么?”
莘邇說道:“你剛才說我是喪家之犬的狗崽子。”
“……,你的父祖所以能有個狗窩茍且,是因了我祖上的施舍;你所以能有今日沐猴而冠,是因了我襄助先王還朝!你個狗東西,小人就是小人,只會玩弄陰謀詭計,靠著栽贓,陷害乃公入了獄中!怎么?覺得你就能洋洋得意地來羞辱我了么?呸!正眼都不值老子看你!
“老子固一時不慎,受了你的陷害,但老子是宋家的人!你今天怎么把老子拿進獄里的,明天,你就怎么把老子再送回家中!到的那時,莘阿瓜,哈哈,哈哈,你等著老子怎么拿捏你!”
宋方說著話,把臉扭向了一邊。
“宋君,你說的都不錯。總而言之,你是因為我家的門第不高,而瞧不起我,對吧?”
“哼!”
“自我到朝中任官以來,一向對君家禮重十分,然而每次朝會,只要是我提出的奏請,無論是否與國有利,你卻皆必會反對。你反對的緣由,想來也是因此吧?”
“不錯!”
“虜秦的孟朗,出身寒門,蒲茂不以其門第低下而信重用之,凡其所議,悉俱采納。於今虜秦蒸蒸日上。宋君,相較國事,門第之見就這么重要么?”
宋方轉過頭,義正辭嚴地說道:“倫理分明,就是國事!且是首要的國事!胡人自古無為天子者,何哉?便是因胡人無有倫理!虜秦近年是有點起色,然蒲茂,胡虜也,孟朗,寒素也,倫理不定,貴賤不分,胡虜僭號,小人當朝,他兩個又能做出甚么大事來?其衰,也必忽也!”
莘邇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有記憶中的一些東西,但原本的那個莘阿瓜,也不是高門子弟,因此,他對宋方這類頂端閥族士人的思想其實是缺乏深切的了解的,如今,從宋方的口中,他徹底明白了部分、或言之大部分閥族士人那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
看到莘邇盡管受辱,依然如常的神色,宋方的怒火騰騰地往上沖,忍不住說道:“我后悔啊!”
莘邇不知其意,問道:“后悔什么?”
宋方咬牙說道:“后悔沒能早點動手!使你這個卑賤的小人,竟得有猖狂的今時!”
“動手?動什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