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數次規勸太甲,太甲不聽。大王,你猜伊尹就做出了一件什么事?”
“什么事?”
“伊尹把太甲放逐到了成湯陵墓附近的桐宮,囚禁了他三年。”
令狐樂吃了一驚,說道:“伊尹把他的大王囚禁了三年?”
“本朝初年,汲郡有人盜墓,得竹簡數十車,皆以古文記載,中有記載夏商周三代年間的史書十三篇,是春秋和戰國時的史官所書。其間的《殷紀》,在講到伊尹流放太甲這段故事時,則說:仲壬崩,伊尹放太甲於桐宮,乃自立也。伊尹即位,放太甲七年。太甲潛出殺伊尹。”
令狐樂更是吃驚,嚇了一跳,說道:“這不是謀逆篡位么?”
黃榮振袖提衣,拜倒於地,語聲洪亮,厲色地說道:“《孟子》載曰,公孫丑議伊尹放太甲事,云‘君主不賢,臣子就可以把君主流放么’?不管伊尹是流放了太甲,還是篡位自立,大王,這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宋閎以伊尹自居,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依律:當覆其三族!是以臣言,僅一個辭職,恐怕是不足以懲處其罪,同時,也是難以服眾,以儆效尤的!”
令狐樂被嚇得小臉發白,說道:“宋閎慈眉善目的,怎么竟是悖逆反賊!我問母后,‘伊尹足效’是什么意思,母后不對我說。搞了半天,是這個意思!”下到殿中,拍拍跪在地上的黃榮胳臂,夸贊他,說道,“黃常侍,你是個忠臣!”猶豫不決,說道,“宋閎雖大逆不道,但這件事該怎么辦,我還是得聽母后的意見。”命令左右,“去把阿瓜叫來!我也聽聽他的意見!”
侍臣分成兩路,一邊把宋閎的奏書,送去給左氏看,一邊去請莘邇入宮。
從侍臣的嘴里,莘邇知道了黃榮對令狐樂的建言。
進到宮中后,莘邇瞥了黃榮一眼,沒有多理會他。
左氏已經到了。
莘邇沖左氏與令狐樂下拜行禮。
左氏本來神色不快,莘邇來前,她可能是在責備令狐樂。見莘邇到來,她的嘴角綻出笑容,換了語氣,溫柔地說道:“將軍,這是宋閎的請辭奏書,你且先看一看。”
莘邇應道:“是。”
黃榮把宋閎的奏書呈給莘邇,莘邇站在殿中,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左氏問道:“將軍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理?”
“王太后必已有定見,臣敢請聞之。”
左氏咬了咬紅唇,賭氣似地說道:“我哪里有什么定見?倒是大王,很有主見!”
莘邇“哦”了一聲,笑問道:“敢問大王,有何圣斷?”
左氏瞧了眼令狐樂,說道:“讓他自己告訴你吧!”
令狐樂確是剛被左氏教訓了一通,眼轉亂轉,怯生生地說道:“宋閎大逆不道,宜誅三族!”
莘邇心道:“我得敲打敲打黃榮了。這個人,忠心是有的,只是太過急切,而且用計毒辣。
“先是不聲不響的,毒殺了姬韋,嫁禍給段承孫,拉宋方下水,也就罷了。現在,他居然又想要再借張曇的一書誣陷之詞,誅宋氏三族!這就過分了。
“宋家畢竟定西閥族,根深蒂固,枝大葉茂,其家之子弟、姻親、故吏、世交遍布朝野!此回能將宋方治罪,能迫得宋閎請辭,已是僥幸。該收手時,就要收手。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是對這個結果還不知足,想著再滅其三族的話,氾寬、張渾、陳蓀諸人,甚至麴爽,不免物傷其類,勢必會群起而反對於我。到最終,宋家固會元氣大傷,我,大約也落不了好!
“凡事總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這么簡單的道理,黃景桓,你怎么不懂呢?”
自姬韋被毒殺的那天起,這一陣子,莘邇可以說是殫精竭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