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中旌旗招展,偶聞金鼓擊鳴,時見披盔戴甲的步騎兵卒進出內外。
民營中聲響沸騰,粗衣弊服的百姓,男女成群,扶老攜幼地在周邊挖掘野菜,取水砍柴。
高地上的數人,有唐人衣冠的,有如戎人一般辮發或披發的,亦有髡頭小辮的,還有個和尚。
在他們里邊,有一個二十多歲的披發戎人特別高大,長八尺五寸,折算成莘邇來的那個世界的長度單位,兩米出頭了,比別的人足足高出了一兩頭,甚至快半截身子,膀大腰圓,臂垂過膝,非常的威武雄壯,不用做別的事,只他這副外表,就能使人望而生畏,此人便是姚國。
余下的那些,則是姚國軍中的一干重要文武。
唐人衣冠的有兩個,一個是姚國的長史王成,一個是姚國的參軍薛白。
此二人是老鄉,祖籍都在太原郡。
辮發的氐人也是兩人,一個叫伏子安,一個叫強多,分為左部帥和后部帥,祖籍皆在略陽郡。
披發的羌人最多,有七個。
三個是姚國的兄弟們,余下四個是姚國帳下的謀士和悍將,這四個人,一個叫王資,一個叫漒川來賓,一個叫廉平老,一個叫權讓,分為左將軍、司馬、右部帥和參軍。王資、漒川來賓與廉平老,和姚國相同,祖籍都在南安郡;權讓是羌人的休官種人,其祖籍在天水郡。
髡頭小辮的只有一個,這個人叫王梁,是匈奴的屠各種人,祖籍在略陽郡。
和尚剃光了腦袋,看不出種族,他的法號叫做法通,因為他的師父是天竺人,唐姓為竺,所以他依照現下佛教徒的慣例,以其師之姓為出家后的己姓,全名喚作竺法通。
南安、略陽、天水三郡相鄰,都在關中的西部,沿著渭水一字排開,南安在最西,略陽在最東。南安郡再往西,就是隴西郡;略陽郡往東,便是扶風郡。三郡南與冉興交界,北為隴山。
從姚國手下這些重臣的祖籍和族別可以看出,他們并不是一個單純以“部族”為核心的軍事集團,而實是一個以“地域”為紐帶的集團。只不過,在此之外,加上了兩個太原的唐人。
王成與薛白兩家都是在中原動亂的時候,南遷到江左的。王成雖然姓王,與太原王氏卻非同宗。他與薛白兩家的門第都不高,二人的父祖輩在江左一直都沒有得任過高職,浮沉於六七品罷了,故是,因慕姚國之名,他兩人先后投到了姚國帳下。兩人俱有才干,被姚國重用。
眺望了一會兒西邊的汾水,姚國說道:“借道回鄉的檄書,秦主現應已收到。我想他必然是不會借道於咱們的。總而言之,要想入關,還是得靠打!”
一個年輕的羌人說道:“阿兄,王長史的建議,弟越想越覺得對。咱們為何一定要打回關中?目下,虜魏內憂外患,魏主不僅年邁,而且聞說,他去年冬天還染上了一場大病,至今未有痊愈,他的諸子爭權,鬧得不可開交。這正是咱們趁虛而入的好機會!何不舍棄關中,攻取河北?關中雖有山河之固,四面環敵,哪里比得上河北?河北,王霸之基也!”
說話的這個羌人名叫姚桃,在姚國諸多的弟弟中,是最為優秀的一個,深得姚國的喜愛。——姚國的父親壽至七十多歲,生前妻妾成群,單只兒子,就生了四十多個,不過或因早夭,或因被江左殺害,現存尚活著的,只剩下十來個了。姚國排行第五,姚桃排行第二十四。
姚國低下頭,看了眼姚桃,轉看王成,笑道:“王長史所議,確然佳策。”
姚桃問道:“既是佳策,緣何不用?”
“若是咱們與王長史、薛參軍一樣,祖籍在太原,王長史此策,自然可取。阿奴啊,咱們軍中將士的祖地,卻泰半都在關中,在南安、略陽、天水三郡,如何能舍關中而擊河北呢?”姚國笑對王成,說道,“長史之謀,非我不用,實在是無法用!我的苦衷,長史想能體會?”
姚國說得很坦白,但配上他的語氣和笑聲,不使人感到難聽。
王成是個文弱的書生,這些日子,跟著姚國轉戰不停,風餐露宿的,身子骨有點吃不消,面色蒼白,咳嗽了兩聲,說道:“將軍的苦衷,成能體會。”
姚國舉目四顧,觀望遠近景色,說道:“關中真是我們的祖地啊!居淮南時,低洼潮濕,我常有悶氣之感,這還沒有深入關中,藍天寥廓,黃土蒼茫,我就覺神清氣爽。”環顧伏子安、強多、王資、漒川來賓、廉平老、權讓、王梁諸將,問道“卿等可有此感?”
諸將皆道:“我等與將軍感觸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