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樂因為開心,頭天晚上沒有睡好,小孩子長身體的年歲,精力不濟,有點撐不住了,兼為了不把他教壞,殿上也沒有助興的歌舞女,而大臣們又都循規蹈矩,他難免覺得無聊,眼皮遂不斷地往下搭,頭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瞌睡。
張道將也在宴上,他的官職低,未能坐到前列,但考功曹的權力大,他身為曹史,席位也不怎么靠后。他注意到了令狐樂的無聊犯困,於是放下酒盞,出席行到陛前,恭敬地說道:“臣祝大王萬壽!”
令狐樂睜眼看去,見是張道將,瞌睡頓去,親熱說道:“你近前來。自你出宮,孤與你好久沒玩藏鉤了。宮中的奴婢都是蠢貨,藏來藏去的,哪個也騙不到孤,總被孤猜對,無聊得很!你陪孤玩兩把,可好?”
張道將躬身說道:“大王下旨,道將何敢不從。只是藏鉤之戲,須得多人,只臣與大王,是玩不成的。”
“藏鉤”,是當下流行的一種游戲。
玩法是:把參與的眾人分成人數平均的兩組,——人數如果是奇,就把一人作為游附,稱為“飛鳥”。隨便拿個東西,作為“鉤”。一組藏,一組猜。“鉤”在藏方眾人的手掌中移來移去,最后落在一人的掌中,同時其他人則努力地做出假象以迷惑對方,“示微跡於可嫌,露疑似之情狀”。如果最終猜方猜對了鉤在誰手,便是猜方獲勝,如是猜錯了,就是藏方獲勝。
令狐樂笑道:“滿殿都是人,戲者不足,這有何難?”朝殿中張望,第一個看向坐在近處的莘邇,叫道,“阿瓜!你過來!”
左氏在令狐樂的身邊就坐,聽到令狐樂的這聲大喊,柳眉微蹙,揉著令狐樂的頭,低聲說道:“大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輔國將軍今為朝廷重臣,國家棟梁,你不可再像從前,呼他小名。身為人主,你要禮重大臣才是。”
令狐樂吐了吐舌頭,說道:“好吧。”改口說道,“輔國將軍!請你過來。”
莘邇已到了令狐樂王座的陛下,行禮說道:“臣莘邇拜見大王。不知大王喚臣,有何旨意?”
“母后不許孤飲酒,孤委實無趣。阿瓜、……輔國,可愿陪孤玩一玩藏鉤之戲?”
莘邇當然不會不肯,應道:“是。”頓下了,笑道,“唯是臣性愚直,不擅隱藏,只怕會玩不好,掃了大王的雅興。”
令狐樂說道:“輔國為孤討定西域、開疆冉興,戰場上都能打贏,一個小小的藏鉤,怎會難住輔國?”歡喜地說道,“輔國一個,張曹史一個,母后一個,孤一個。咱們現在有四個人了!此戲是人越多越好玩,孤再找幾個人來!”
一個人在旁邊的坐上怯生生地說道:“妾身可能算一個么?”
說話的是宋家之女,令狐奉在世的寵妃宋無暇。
令狐奉死后,尤其是宋家倒后,宋無暇的日子很不好過。
她之前仗著族勢、令狐奉的寵愛,對左氏沒甚敬意。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左氏成了王太后,令狐樂成了定西王,而她的家族衰落,縱然左氏非小心眼之人,未曾太過為難她,但靈鈞臺的宮女、內宦們,出於討左氏歡心的緣由,可想而知,卻必然是會刻意地慢待她。
宋無暇也不敢埋怨。
為免遭致更慘的處境,宋閎離都、宋方被殺以后,這些月,宋無暇除早晚問安左氏之外,大多的時候,都待在自己冷冷清清的宮中,連門都不怎么出了。
但今天是令狐樂的生日,不管怎么說,她是令狐奉立的兩后之一,卻必須是得露面的,因此,她也現身在了這場宴會上,并且座位距離令狐樂、左氏最近。
令狐樂年齡小,對宋無暇雖無好感,也沒甚惡感,聽了她的話,點頭說道:“好!你也算一個!”巡視殿中,又挑了三個人,一個是頭被夾過的龜茲王白純,一個是陳蓀,一個是常侍黃榮。
八個人,可以玩了。
令狐樂給八人分組,他、左氏、莘邇、張道將一組;宋無暇、黃榮、陳蓀、白純一組。
內宦捧來明珠一顆。
令狐樂笑道:“咱們來個彩頭!首個彩頭,孤出!誰猜對了,這顆明珠就給誰!”對莘邇說道,“下一個彩頭,就請輔國將軍出,好么?”
莘邇咳嗽了聲,說道:“臣家貧,拿不出這樣的明珠啊!”
“什么都行!”
莘邇應諾。
令狐樂笑對黃榮等人說道:“彩頭是孤出的,不能孤來猜了。這顆明珠,由你們來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