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芳心寄托,莘邇之請,無有不允。
陳蓀、氾寬等人想要諫止,可沒有理由。麴爽立下了滅國的大功,他的兒子尚王妹,受之無愧;而主君納后,擇貧家寒門女,是為了王權的鞏固,亦無可非議。
王城的輿論紛起,有贊成莘邇的,多是寒門士人,有反對的,多是上門士流。
一些閥族、上流的朝臣上書抨擊莘邇,說為臣民的嫁女娶婦,尚講究門當戶對,大王以一國之尊,豈可納寒女為后?這么做,會亂了尊卑上下的“倫常”。
因了莘邇這一兩年的大力拔擢、任用,在朝的寒士、寓士比之前多了不少。
他們也上書,則是堅決地支持莘邇。
這些寒士、寓士以黃榮、羊髦、唐艾等人為首,他們在上書中,不僅像莘邇那樣,拿出遷鼎前本朝皇權旁落的舊事為例,而且列舉秦朝中后期,因為外戚當權,使得政治黑暗,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的種種故事,痛陳外戚如果勢大,將會對國家造成何種的危害。
莘邇對此,悉不理會。
候麴爽休沐之日,莘邇命車,往到麴家,前去見他。
麴爽冷眉冷眼的,坐在榻上,只管飲冰去暑,瞅也不瞅莘邇一眼。
莘邇打發了從吏們出去,大步到麴爽座前,劈手把他的茶碗奪走,說道:“麴公,我且問你,為定西之外家,何如登天子之朝堂?”
茶碗的冰鎮湯水灑到了麴爽的身上,他狼狽跳起,抖振衣服,怒道:“什么?”
“麴公,陳公為什么提出把你的女兒嫁給大王,原因,你知道么?”
“我管他什么原因!”
“麴侯是先王的舅氏,公家已是本國外戚。公女如果再嫁給大王,是麴公與大王又成翁婿。請問麴公,等到那時,舉定西上下,還有誰家之勢能夠與公家相比?”
“你想說什么!”
“‘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此《老子》所言。盛極必衰,不合乎道;不合於道的,就會早早地衰亡。方今國內,一門二大侯者,唯公家;公家子弟遍軍中,久鎮東南,威名高著,我家在金城郡,亦東南地也,我聞金城百姓近有民謠,傳唱云‘五尺王,七尺侯,知侯孰知王’!蓋云大王為童子,而公家威東南是也。
“公家已然貴盛。公以滅國之功,得尚王妹,猶不知足,必欲再為大王的丈人么?你如果一定要如此,我現在就可以奏請大王聘公女為后。但你想過沒有,此事如定,百姓們會再怎么傳謠你家!陳公、氾公、張公等等朝中閥貴,會怎么看待你家!
“麴侯擁重兵於東南,麴鷹揚名震於隴西,公以國丈之身,居京畿腹心,領熊羆宿衛,百姓們難道不會因此而說你家有不測之志,陳、氾諸公難道不會因此而如坐針氈,轉側難安么?百姓們的話就是民心啊,陳、氾諸公既握民心,會容忍你么?
“陳公議請聘公女,不僅是想要挑起你與我的隔閡,他更是想把你麴家往滅絕的路上推啊!當朝野側目,公家眾叛親離之際,邇敢請試問於公,你要怎么做?是如昔之陰氏、今之宋家,一蹶不振?還是騎虎難下,有進無退,窺伺王位?如是后者,今日,我請與公血濺三步!”
莘邇英武慨然的姿態,使麴爽不禁后退了幾步。
麴爽惶惶地說道:“我豈敢有不臣之心!”
“公無如不臣之心,公子得尚王妹,當知足矣!”
麴爽諾諾,說道:“是,是。”
莘邇放緩語氣,趣前握住麴爽的手,推心置腹地說道:“麴侯賜我以佛陀畫像,我明白他的用心,是想讓我時時念佛家之慈悲,解百姓之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