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問題也難不倒他,他答道:“便是江左朝廷不許桓公伐蜀,但江左與我道路隔絕,消息不易通達,等傳到我國,怕也至少得是入冬、乃至明年了。眼下七月,到冬天還有小半年,到明年,時間更長;錄事公,誰能保證在此時間段內,不會有別的事情發生呢?”
令狐京這句話的涵義很深。
氾寬、氾丹父子品味良久。
氾寬說道:“這話倒也是。”頓了下,又說道,“而下的當務之急,是把征虜謀朔方的意圖給破壞掉,至若其它,大可緩緩謀之。”
令狐京悠悠說道:“且如借此能把征虜的攻朔之策給破壞掉,還有一個大大的好處。”
“什么好處?”
“征虜與拓跋部已然訂盟,拓跋倍斤把他的從子都派來我國了,而一旦此事最終不成?錄事公,你猜拓跋倍斤會怎么想,會有什么反應?”
氾寬大笑,說道:“還能怎么想?必會認為征虜這個人太不可靠!言而無信。”
令狐京笑道:“既然因為此事,拓跋倍斤信不過征虜了,那即使桓公伐蜀不成,而征虜於今年冬或明年春,終是又能再次提出攻朔之策,那拓跋部還會再肯與他聯手么?沒了拓跋部的聯手,千里漠海險要,輜重難以運輸,征虜又還能用多少兵馬去攻打朔方?兵少,不足用;兵多,難以遣。到的那時,京以為,不用錄事公再費心諫止,征虜自就陷入兩難了。”
氾丹拍手稱贊,說道:“妙,妙!”夸贊令狐京,說道,“鮮少,卿真有奇謀!”
氾寬撿起氾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話頭,笑道:“莘幼著寫《矛盾論》,在士流中的名聲鵲起,可他能夠想到,壞他攻朔的正是矛盾么?我看啊,鮮少的這番高明謀策,才是真的《矛盾論》。”大笑不止。
吞下阿嬌遞上的葡萄,令狐京愜意地吃下,把葡萄核吐出到阿嬌的嫩手上。
……
兩天后,朝會。
氾寬上書,以令狐曲的信為依據,言道:一則,朝廷將要伐蜀,定西作為藩國,不可不助,二來,蜀中如被克復,則秦州三郡、蜀中、荊州將連成一片,對定西也會極有益處;總結提出:應該放棄攻朔的計劃,改而協助桓蒙伐蜀。
出乎了氾寬父子等人的意料,莘邇沒有激烈的反對,甚至連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痛快地接受了氾寬的意見,在朝堂上當場表示,自愿放棄攻朔,改以伐蜀。
這叫氾寬父子等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搞不清他葫蘆里買的什么藥。
卻是,莘邇與羊髦、唐艾等人已經細細議過。
眾人達成共識:若是氾寬等果以“桓蒙伐蜀”這件事做文章,以朝廷大義壓下來的話,加上伐蜀對定西確然有很大的好處,那么與其冒著可能會“損失人望”的危險而進行反對,還不如索性贊成。
贊成,不會有損人望,還會在朝野的士民中,給莘邇豎立起一個“一心為公”的光輝形象。
當然了,贊成也有壞處。
最大的壞處有兩個。
一個是將會給拓跋倍斤造成“失信”的惡劣印象,乃至會讓拓跋倍斤認為,莘邇在定西朝中其實壓根不是什么權臣,也不是什么重臣,反而是個說話沒有分量、不及氾寬的人罷了。
一個是如果攻朔,大部分的戰功都會是莘邇的;而倘使相助桓蒙伐蜀,秦州的駐兵、東南方麴家的部曲,就不能不用,換言之,若是伐蜀功成,那么戰功就得與令狐曲和麴家分。
第二個壞處還好挽回一點,莘邇已然決定,如是伐蜀,他要親為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