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光尚早,河邊、田上都很安靜。遠處的田野黑黝黝的一片,地里除了稀稀拉拉幾個挖野菜的沒有人。谷水岸邊,些許附近的鄉民,兜著簡陋的漁網,赤足立於河水淺處捕魚,幾只長腿長嘴的鷺鷥,遠遠地避開鄉民,埋頭蘆葦叢里捉小魚和小蟲子吃。
吹來一陣風,刮得元光身上冷颼颼的。
他縮了下脖子,瞧了眼手中的兔子,鄙夷地想道:“瘦的跟干柴似的,也要!真是個眼皮淺的!”裝作咳嗽,掩住嘴,偷偷地往兔子上啐了兩口,心滿意足。
待要把兔子給勃野送過去,急促而清脆的馬蹄聲傳入他的耳中。
元光扭臉去看,見是官道上有十數騎從西邊奔來。
離得不是太遠,元光看得清楚,那十數騎中,有半數是唐人的打扮,幾個是剪發齊眉的粟特人,還有一個腦袋很扁,元光知道,那腦袋不是天生畸形的,必是龜茲人。
這數騎俱著褶袴戎裝,或攜槊,或帶弓矢。
平羅也看到了這十余騎,問道:“阿兄,又是唐人,又是西域胡,還都是軍卒的裝束,這些人只能是從西域來的,要么是西域都護府的人,要么是戍己校尉府的。奇怪,他們來谷陰干什么?”
元光說道:“不知道。”心中一動,想道,“瞧他們行色匆匆的,似有要事。莫不是西域出了什么亂子?”想到此處,心底莫名地浮起了點興奮。
聽到勃野在叫他,元光應了一聲,與平羅催馬馳回,堆滿討好的笑容,將野兔奉給勃野。
勃野瞅了那兔子幾眼,說道:“怎么這么瘦?榨不出三兩油來!”沒有接,開玩笑地說道,“元光,賞給你了!等到中午,你烤了吃!”輕輕地夾了下馬腹,打了個唿哨,與呼衍磐尼等復馳騁尋獵。
元光惋惜自己的唾液沒能得用,又慶幸還好是自己的唾沫,真等到中午非吃不可的時候,卻不嫌臟,把兔子扔給平羅,趕緊拍馬隨從。
平羅說對了,元光沒有想對。
這十余騎,的確是從西域來的,但西域沒有出亂子。
他們是奉戊己校尉張韶命令的,來給莘邇送軍報的。
卻是去年冬,在曹斐安排的酒宴上,聞知了慕容暠病死、賀渾邪自立的消息后,莘邇判定蒲秦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蒲茂和孟朗必然會抓住這個機會,進攻魏國,而蒲秦一旦對魏國用兵,那么對定西來說,這就是一個奪取朔方、乃至南安、天水等郡的絕佳良機。
因是,在與羊髦、唐艾、張龜等細細謀議之后,莘邇做出決定,——正如孟朗的所料,調西域的駐兵東來,一等到秦魏開戰,就立即展開對朔方、南安等秦郡的攻略。
卻又因了去年臘月和今年一月的幾場雪,西域與隴州間的道路難行,有些地段甚至都被大雪封住了,故此,西域的部隊直到現在還沒能正式出發。
張韶今遣軍吏來谷陰,就是為給莘邇稟報,積雪已然消盡,道路已通,他的部隊近期就可拔營,遲則一月多點,短則不到一個月,便可抵至谷陰。
……
西域來的軍吏入到谷陰中城,來至征虜將軍府,謁見莘邇,將張韶的軍報呈上。
莘邇觀罷,與堂上在座的羊髦、張龜、高充等人說道:“張校尉在軍報上說,他將於五日后出兵,計算時日,他現在應是已經出兵了。而下二月初,待他率部到達谷陰,差不多已是三月。三月春暖,正是用兵之時,卻不耽誤我與卿等之前議定的伐秦方略。”
問張龜,說道,“長齡,蒲秦這幾天,有什么異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