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山山脈中有一座山在后世十分出名,便是那支英雄部隊長征之時,曾經翻越過的大雪山。不過這座大雪山位處於岷山山脈的南端,在成都的西側,倒不在莘邇此次行軍路線上。
大雪山海拔甚高,山上的氣溫很低,成年積雪,便是盛夏六月,亦冰天雪地,岷山山脈北段的群山不及大雪山那么高,但時下方是暮春,山中的氣溫也是很低,卻是莘邇早有準備,從他南下的兵卒們皆帶了棉衣,就都穿上,好歹能御些寒氣,亦好在隴地本就氣候偏低,冬季的時候,滴水成冰,士卒們也都相對耐寒,故而山中的低溫卻是沒有給行軍造成很大的麻煩。
山勢較高的地方,覆蓋積雪,沿著山道蜿蜒攀行,越過山巔,待下至山的半腰,積雪消融,匯成股股的清溪,流經處灌木叢生,入目遍是青蔥的野草,披在山壁之上。
行到腿酸時,莘邇駐足遠望,只見前方藍天白云,山勢綿延不絕,近處是青綠色,稍遠的背陰處是黑褐色,再遠處,又是積雪的皚皚高峰,只感覺這座山脈似是無邊無際。
第三天的時候,遇到了處湖泊。
這片湖泊的北邊是個敞口的戈壁灘,余下三面俱是灰黃色的山體,湖泊占地不小,水色濃郁,就像是一塊綠寶石,微風吹過,湖面上波光粼粼。成群的野山羊、鹿之類的動物,不少在湖邊飲水,忽見數千人風塵仆仆的掣旗持矛,排著隊形,自北而至,紛紛四散逃走。
郭道慶裹著件厚棉衣,湊到莘邇身邊,指著這片湖水,說道:“明公,此湖不知名字,然風景秀美,當年我游山到此的時候,在這湖邊野宿過兩日。當時,湖邊有數帳的胡人於此放牧,我買了他們幾頭小羊,烤著吃,鮮嫩可口。”頓了下,回味似的又說道,“其中一帳胡牧,家中有個女兒,年方十五,美貌可人,亦是十分鮮嫩,我本想把她也買下的,奈何她的父母不愿。”語氣中充滿了惋惜,他環顧遠近,眼前卻只有湖水、逃散的野山羊和鹿等,不見有一個帳篷,推測說道,“馬上就入夏了,原先居此的胡牧們應是都出了山,趕羊去夏牧場了。”
他的判斷是對的。
再前行了數里,於湖邊的草地上發現了干燥的羊屎蛋,并及帳篷留下的痕跡,這些都說明應是在不久之前,這湖邊還住著幾帳的胡人。
也許是出於同樣的原因,原本避冬進山谷的胡牧們,可能都已經出山去了,卻是直到翻越重重的山嶺,入到了陰平郡的境內,莘邇等都沒有遇到什么人。之前對吐谷渾鮮卑的擔憂,如今看來,是有些多慮了。不過兵者,國之大事,多慮一點總比少慮一點強。
從進山到出山,整整用了十天的時間,路上行程究竟走了多遠?莘邇也算不清楚。唯那從他到此的五千兵卒,要說起來都是定西的一等精銳,可現如下個個都是累的疲憊不堪。
盡管疲累,然而回顧身后,望那歷經辛苦翻越過的層巒疊嶂,卻滿懷都是充實的喜悅,“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這一句詩,油然浮上了莘邇的心頭。
兵士們分按各營、各隊的編制,暫坐地休息。
莘邇登到高處,俯瞰下邊整齊坐列,足足占了數里地面的將士們。
將士們的臉蛋被山中的低溫凍得通紅,有些還起了凍瘡,一些兵士們的腳掌被磨出了泡。按照莘邇之前的命令,軍醫們分散開來,或給凍瘡的兵卒敷藥,或給腳上起泡的兵卒將血泡挑爛。饒是以魏述、魏咸這樣平時肉食不缺、身體強健的軍將,這會兒也都是一副疲勞的樣子。
估算路程,從此地折往東去,大約二三百里即是陰平縣城了。
剩下的路雖然仍有山路,但比與之前的道路,卻是容易走了許多,估算時間,最多再急行三四天就可抵至陰平縣城,而一到陰平縣城,很可能很快就會進入戰斗狀態。
莘邇心道:“翻山越嶺十日,將士個個疲倦,此之所謂‘疲兵’是也。我須得鼓舞一下士氣,以助數日后的戰斗。”
他剛才“更喜岷山千里雪”之句,本就是含有振奮軍心的作用,用於現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於是,莘邇就掛起紅色的披風,取了自家的騎槊在手,橫於身前,作出龍行虎步的姿態,矗立於蒼穹之下,山石之上,背倚望之無垠的峻峭重山,迎對休憩於颯颯軍旗下的將士們,豪邁地與左右諸人大聲說道:“我部只用了十天,就越過了岷山此險!放眼海內,精卒如我軍者,屈指可數矣!我有感而發,得詩一句。”
唐艾是莘邇的謀主,當然從在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