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蹄梁說道:“觀麴球近年來的諸戰,先是經地道出於我軍陣后,以扭轉戰局;今又鑿洞於城墻,遣死士出戰,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此二策都是常人不敢想、更不敢用的,由此可見,麴球此人,是個膽大包天的。既然如此,我軍是不是可以借麴球的這個特點,佯裝營亂,引他來攻?”
蒲獾孫沒聽太明白,皺眉問道:“同蹄將軍,‘佯裝營亂,引他來攻’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怎么個字面的意思?”
同蹄梁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詳細地給蒲獾孫解釋,捻須說道:“我軍可裝作夜驚,營中內亂,以麴球之膽色,料他聞訊以后,必會遣部出城,趁機攻我!而我軍在營中、營外提早設伏,只要他敢來攻,敗之易矣!就算麴球不會親自領兵出戰,但只要我軍將他所遣之死士盡數殲滅,則城中守卒的士氣定肯定就會因此而大喪,反過來,我軍的士氣自然而然地也就重新高漲起來了。以我之振奮,攻彼之沮喪,陰平小城,克之豈不在早晚之間了么?”
聽罷了同蹄梁的此策,帳中的諸人反應不一。
趙興往同蹄梁的橢圓臉上看去,心道:“瞧不出同蹄將軍貌不驚人的,卻策出驚人。還說麴球膽大,他這‘裝作夜驚,營中內亂’,以誘麴球來攻之策,也實是膽大之極啊!”
的確膽大,難道就不怕“假夜驚”變成“真夜驚”么?
蒲獾孫性子謹慎,想到了這一點,沉吟多時,說道:“同蹄將軍此策聽來是不錯,但是將軍,夜晚宿營,最忌驚亂,萬一這假夜驚,變成了真夜驚,如何是好?”
同蹄梁拿出穩重的語氣,說道:“有兩個辦法可防假變成真。”
“哪兩個辦法?”
“一個是,咱們給兵士們交代好,讓他們都能心中有數;再一個是,給各部的軍將下令,入夜以后,便把他們各自本部的軍士召聚一處,以軍法約束,不許擅動、擅言,這樣,上到軍將、下到兵士,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并且有軍紀約束,假當然就不會變成真的了。”
蒲獾孫想了一想,說道:“將軍的此二法上佳,照之實行,確是可以保證假不會成真。”
那么現在就只剩一個問題了,便是麴球會上當中計么?
蒲獾孫把自己的這個疑問問了出來。
同蹄梁笑道:“明公若覺得末將此策差可,決定采用,那對於我軍來說,只是浪費了兵卒們一個晚上的休息而已,麴球如果中計,自是最好,如不中計,對我軍也沒有什么損失。”
蒲獾孫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說道:“將軍此話甚是。如此,便按將軍此策,明晚咱們姑且試一試看,瞧那麴球會否中計。他要是果然上當,我軍因而順勢攻下了陰平縣城,戰后我會上書朝中,為將軍請克城之頭功!大王慷慨,想對將軍必有重賞。”
同蹄梁倒是風格高亮,謙虛地說道:“為國盡忠,乃臣子之本分,大王英明神武,實今世之雄主也,能為大王盡犬馬之勞,以成微末之功,是末將的榮幸,哪里是為了封賞!”
趙興心中給他點了個贊,想道:“不僅膽子不小,阿諛拍馬也有一套!”
出了蒲獾孫的率帳,踏著月色,迎著四月初的晚風回到了自己的營區,趙興剛入帳中,才喚親兵取水來,打算盥洗一番,將就歇息,便有一人緊隨其后,跟著掀開帳幕進來。
此人濃眉大目,身形健碩,髡頭小辮的發型,亦是個鐵弗匈奴人,名叫金素弗。別看這人狀貌魁梧,如個武將,但在鐵弗匈奴部中,向來是小有智名的,是趙宴荔留給趙興的得力佐助之一。從金素弗的祖父到他,已是接連三代為趙氏效命,卻是趙興而今最信得過的一個部屬。
“夜頗深了,老金,你怎么還沒休息?”
金素弗湊到近前,神神秘秘地說道:“大率,有個咱們的老熟人來了。”
趙興問道:“誰?”
金素弗朝自己的眼上指了一指,說道:“那個碧眼的粟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