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部下的那個軍吏好似見到了親人,指著那個騎士,悲憤地告狀說道:“將軍!他搶我的水!”
“他搶你的水?”
“是!”
張韶和顏悅色地問那騎士:“你為什么搶他的水?”
那騎士理直氣壯,撫摸著身邊的戰馬,說道:“我的馬兒渴了,他那里水多,難道不該分我些么?”
張韶說道:“軍中分水,皆有定量,你馬兒渴了,那分給你的水呢?”
那騎士說道:“我有馬三匹,軍中分的那點水,哪里夠用?”斜眼瞧那軍吏,說道,“他一個小小步軍,無用之徒,與其水給他喝了,何如我拿來飲馬!”
這騎士是高延曹的嫡系部曲,乃是定西頭等甲騎精銳“太馬營”中的騎兵,太馬營的騎兵是重甲騎兵,與尋常的輕騎不同,為了便於行軍、作戰,他們每個人通常都有主馬、副馬,和專用來駝運鎧甲、軍械等物的配馬等數匹,故這騎士說他“有馬三匹”。
那軍吏聞得他這等的輕視之言,什么“與其水給他喝了”,還不如“拿來飲馬”,怒不可遏,仗著自己的主將張韶來了,挽起袖子,就要上去再與那騎士扭打。
張韶連忙把他止住,稍作躊躇,做出了解決此事的決定,胖臉上露出笑容,與那騎士說道:“你瞧,馬上就出沙漠,到賀蘭山了,賀蘭山那里水源充足,莫說你有三匹馬,就是三十匹馬,也足夠你取飲的!好了,好了,一點小事,何必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你回你去本部去罷!”
那騎士哼了聲,沖張韶行個軍禮,提著那軍吏的羊皮水袋,洋洋得意地牽馬去了。
不但被搶水,還挨了打的那軍吏,委屈不已,與張韶說道:“將軍,我精打細算,好不容易省下的那些水,又豈是為我自己?我部下有幾個兵卒渴的不行,我是打算拿出分給他們的,卻被那狗東西路過看見,便給我劈手搶去!將軍,你怎么這就放他走了?”
張韶拍了拍這軍吏的肩膀,安慰他說道:“我知道你仔細,也知道你愛兵如子。”望了望那騎士離開遠去的身影,放低聲音,親熱而誠懇地說道,“可那騎士是高將軍的部下,高將軍是曹領軍的愛將,他的名頭你不曾聞么?谷陰軍中一霸是也!就連曹領軍也讓他三分,便是征虜,等閑也由著他的性子。咱們才從西域回來,在谷陰人頭生疏,對他只好禮讓。這口氣,你且忍下去罷!”
“他說我還不如他的馬!”
“哎呀,太馬營、牡丹騎的騎士,不都這般自傲么?他說咱不如馬,咱們就不如馬了?且待攻打朔方,咱們好好打出個漂亮仗來,給他們瞧瞧就是!”
張韶說到這里,顧看圍聚在左右的兵士們,見這些兵士都是自己的部下,便從馬鞍邊摘下水囊,遞給了這個軍吏,說道,“你說你部下有幾個兵渴壞了?賀蘭山已在眼前,到了山下,隨你們喝個飽!我的這囊水,也是我省下來的,你先拿去給兵士們分了,暫做解渴。”
那軍吏能夠理解張韶的為難,又見張韶把自己的水分給他,委屈和憤恚雖然仍存,少不得,亦有感動浮上心頭,局促地說道:“將軍,望山跑死馬,賀蘭山雖已在望,要等到山下,恐怕還得多半天,這天氣熱的,火爐似的,將軍沒有水怎么能行?這、這,我不能要。”
張韶治軍,素來號稱與部曲同甘共苦,此次穿越漠區,他也保持了一貫的風格,在用水上沒有給自己特殊的待遇,而是與全軍的將士們一樣,每日都是按定量分配的。他這一囊水,是他今天的定量。那軍吏知道這點,因是不肯要。
張韶哈哈一笑,硬把水囊塞到了他的手中,說道:“給你,你就拿著!”
那軍吏感動至極。
張韶又安撫了下周近的兵士,兜馬而回,返至了中軍。
漠中的氣溫太高,張韶身體又肥胖,尤其怕熱,到了中軍,他已是汗流浹背。
幾個親兵支起了個簡易的帳篷,請他入內做個乘涼歇息。漠上沒有障礙物,部隊的行軍一覽無遺,因為沙子軟,行速也不是很快,張韶就從善如流,入到帳中,權且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