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眾將,聞得張韶此言,面色各異。
趙興帳下的大將金素弗、叱奴侯俱在席間。金素弗向有足智多謀之稱,叱奴侯則生性剛猛,他不如金素弗有城府,登時傾身向趙興的食案,說了些什么。
張韶神情鎮定,一雙眼沒閑著,在不動神色地觀察堂中諸人的反應,看到了這一幕。
張韶端起酒杯,抿了口,笑視趙興,緩緩說道:“君侯,對此可是有要話要表?”
趙興推開了叱奴侯傾過來的身子,站起身來,答道:“拓跋部與我鐵弗匈奴做了數十年的鄰居。叱奴侯與末將說,拓跋部的底細,我鐵弗匈奴一清二楚,雖是號稱控弦十萬,然無論甲械,還是戰法,都不如我定西遠甚,孟朗便是拉攏到了拓跋倍斤,亦不足為慮。”
這話到底是不是叱奴侯的原話?
除了趙興、叱奴侯,沒人知曉。
張韶也不刨根究底,聽了趙興的回答,就當是真的,撫須而笑,掉了句文言,文縐縐地說道:“叱奴侯此言,深得吾心。”放開胡須,指向叱奴侯,笑顧高延曹等人,說道,“鐵弗匈奴知兵敢戰的猛將,無過叱奴侯、金素弗、周憲數人,叱奴侯與我,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也。”吩咐席間的侍卒,“給叱奴侯滿上酒,我與他對飲一杯!”
侍卒提著酒器,把叱奴侯案上的杯中斟滿。張韶端起杯來,示意叱奴侯同飲。胡人的上下尊卑比不上唐人嚴明,叱奴侯也不謙卑客氣,只站起了身,表示了下尊重,便舉杯就飲。
兩人飲畢。
張韶抹去沾到了胡須上的酒漬,叫趙興、叱奴侯兩人歸坐。
借這么幾句對談的空,張韶清理好了思路。
他心道:“茍雄率兵萬眾,兵馬已多於我部,今孟朗又遣使去見拓跋倍斤,不用說,他一定會許給拓跋倍斤不小的利益,一旦拓跋倍斤動心,背叛和我定西的盟約,同茍雄聯起手來,兩路圍攻我部,這新才得手的朔方恐怕就要岌岌可危了!
“適才叱奴侯與趙興私語之時,我見他神色驚震,他所說的必然不是趙興回答我的那些。趙興此人,傲上虐下,我觀之是個頗有野心的,他是從秦虜處叛投我定西的,盡管他再投秦虜的可能不大,然其母出自拓跋氏,他的幼弟今亦在盛樂,卻是沒準兒會與拓跋倍斤勾搭起來,以謀重占朔方。當此之際,可不能叫他另生心思,使我用兵不利。我須得安撫這個胡兒一下。”
想定,張韶笑與張龜說道,“千里,前日咱們不是接到了莘公的一封信么?你給大家說說,莘公在信中寫了什么?”
莘邇的這封信是隨著封拜張韶的令旨一起到朔方的。
在信中,莘邇對當前朔方的局勢做了詳細地分析,同時,提出了幾條,他根於此局勢而做出的判斷,以及應對的辦法。當然,信中的這些分析、判斷和應對,也不是莘邇一個人的意見,是莘邇在與張僧誠、唐艾、羊髦等經過商討之后而得出的,是集體的智慧。
張龜恭謹應諾,按住案幾,吃力地拖著瘸腿站起,眇目環顧了席中諸人一圈,等到包括高延曹在內的諸將都完全安靜了下來,這才開口。
他說道:“莘公在信中主要講了兩件事,一件說的是秦虜必然會有的反攻朔方,另一件,即是與拓跋部有關。
“秦虜的反攻先不提。關於拓跋部,莘公大體講了三點。
“第一點,賀蘭延年不講信用,搶占了西安陽等縣,是他先違背了拓跋倍斤與我定西的盟約,隨后乃有的咱們屠滅虎澤諸胡,并決定不把西安陽以西的河北草場交給拓跋部此二事,咱們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總不能干受欺負,卻什么都不做吧?道理在咱們這邊。莘公大為表揚張將軍,贊許他做出的這兩件反擊不錯,莘公書道‘以德報怨,君子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