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可以不用冰,隴地的冬天酷寒,卻不可不燒炭取暖,今雖才十月,然正如張僧誠適才所說,今冬似會冷於往年,隴地的氣溫已是驟降,莘公府里的池塘,早晨時候,以致都會結冰,便是午后溫度最高的時辰,硯臺里的墨也凝結一團,故而,堂中這會兒燒得有炭。
羊髦畏寒,榻邊放了個銅制的火盆,在張僧誠侃侃而談之時,他傾身往前,把手放到火盆中紅赤燃燒的炭上,一直在烤火,此時聽到莘邇的詢問,收回了手,重將坐姿坐正,答道:“髦以為,張尚書的分析、判斷極有道理。”
“長齡,你呢?”
“龜亦贊同。”
莘邇下榻,到堂門口,掀開垂簾,朝外頭北風卷葉、庭樹蕭瑟的院中望了會兒,沉吟稍頃,說道:“下月初,蒲茂就能打下鄴縣……。”轉回堂中,坐回榻上,目光依舊落到羊髦三人身上,接著說道,“下月就是仲冬了,這也就是說,即使限於天寒,打下鄴縣后,蒲茂不會立刻就大舉反攻朔方、南安,但留給咱們消化、穩定朔方,尤其是南安郡的時間也不多了。”
張僧誠說道:“的確不多了。今冬蒲茂不反攻朔方、南安,明年開春,二、三月間,他的反攻大軍一定會開到我朔方、南安的邊境。”
羊髦說道:“不止南安。以其攻下鄴縣之威,就像張尚書剛才說的,其軍而今聲勢已是大漲,那他不反攻則以,一旦反攻,我整個的秦州四郡只怕都會在他的反攻范圍內。”
張龜的病尚未痊愈,比之羊髦,更不耐寒,他裹緊大氅,以御從堂門簾幕縫隙吹進的冷風,盡量地放大聲音,說道:“明公,盡管留給咱們消化、穩定朔方、南安兩郡的時間不是很多,從現下算起,到明年春天,也許只有四五個月,看起來似乎形勢惡劣,但上賴明公決策果斷,下賴武衛、建威等將校兵士決勝於外,我定西卻在蒲茂打下鄴縣以前,已順利地占取了朔方、南安,單從這方面來講,目前的形勢對我定西其實還算是有利的。”
莘邇早已看到,秦魏之戰,蒲茂十之八九會是勝利者,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那么等到蒲茂獲勝之后,毋庸置疑,他勢必就會轉過頭來,反攻定西早前打下的秦州三郡,甚至進一步,攻打隴州的本土,故此,打朔方也好、打南安也好,表面上是定西在向蒲秦發起進攻,而實際上,這兩場戰斗都是莘邇為了日后的防御蒲秦之攻而預先做的準備。
此亦即張龜所言之“順利地占取了朔方、南安”此句之意。
從這個方面來看,目前的形勢,對定西的確是有利的,——至少比沒有朔方、南安在手時,要有利得多。
莘邇同意張龜的話,說道:“長齡所言不錯,目前來說,朔方、南安相繼為我所得,針對蒲秦即將開始的對我定西之大舉進犯,我外部南、北兩方的整體防御布局已成,接下來就是如何守住已得陣地,從而打退蒲秦的攻勢,……但問題就在這里了。”
他再次提起剛才那句問話中的后半段,顧視三人,說道,“當此柔然、拓跋氏蠢蠢欲動,或許數月后蒲茂就將侵我之際,卿等以為,咱們該采取些什么樣的對策,才能守住朔方、南安?”
“或許數月后蒲茂就將侵我”,這是張僧誠等人才分析過的,不必多說。
“柔然、拓跋氏蠢蠢欲動”,莘邇的這句話指的是兩件才發生不久的事。
一件是柔然這邊,就在本月初,柔然一邊遣騎萬余寇掠西海郡,索恭固城堅守,已與之交戰數次,一邊派了使者去到西域,威脅西域諸國,要求西域諸國不許臣服定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