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時很疼愛你,便是去斤抹何等進讒言於圣上,只要你不倔強,觸怒圣上,圣上想來也只會對你作些懲處,而不致殺你。記住,只要能保住汝身,就是保住了我大魏中興的希望!”
——去斤抹何,是慕容武臺的鮮卑名字。鄴縣的保不住,其中也有侯莫陳馱駐兵長樂,不敢來援的緣故,因是慕容瞻說侯莫陳馱、甚至慕容干,都會給慕容炎進讒言,詆毀慕容權。
一邊是慕容瞻對他殷切的期望,一邊是已然等同國破,充滿茫茫未知的艱難前路,此時此刻,只有二十來歲的慕容權會想些什么?
也許除了他自己之外,很難會有別人知道。
莘邇在情報上看到的,自是沒有慕容瞻、慕容權叔侄兩人於鄴縣城破前的這番秘密對談,看到的,只有兩人對談后產生的客觀結局。
就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停,第二場雪下之前,沒有等秦軍發起最后的攻城戰,慕容瞻、慕容美父子親率城中和城外營內僅存的侍御郎、尚方兵、龍騰騎等魏軍的精銳禁兵,以及數千部落兵,主動向秦軍發起了飛蛾撲火似的進攻,與秦軍戰於鄴縣城下,最終寡不敵眾,全軍覆滅,慕容瞻父子亦被秦軍生擒,而慕容權借此突圍殺出,繼慕容武臺后,北遁得生了。
因中了孟朗金刀計而叛逃入魏的姚桃之弟姚謹時在鄴縣,慕容權出於“帶之入幽,其人無用,殺之,沒有必要,索性留與姚桃,以結個善緣”的考慮,沒有殺他,把他留在了城中,但秦兵圍鄴苦戰月余,傷亡亦然不小,一旦入城,再是蒲茂明令嚴禁,亦少不了洗掠一通,姚謹卻因發式、衣帽早已與鮮卑人一樣,死在了不識他為何人、只把他當做是鮮卑貴人的秦軍兵士刀下。姚謹被殺以后,殺他的那兵士還拿著他的人頭去討功請賞,結果被震怒的蒲茂下令殺了。姚桃的兄弟里,姚謹最有能力,與他也最親,姚國已死,姚謹又死,饒以姚桃的城府,亦實在是抑制不住悲痛,抱著姚謹的腦袋痛哭流涕,對此傷心欲絕。他不敢怪罪孟朗,也不敢怪罪秦軍兵士,指天畫地,大罵慕容權不止。——軍報附帶的幾則情報,其一敘說了此事。
……
慕容瞻被擒、姚謹被殺,是情報中的兩條,這兩條情報眼前看來,似都不是很重要。
幾條情報中,最重要的一條,即是賀渾邪降秦。
鄴縣尚未被秦軍攻下的時候,十一月底、十二月初,賀渾邪就決定降秦了。
他統府的右長史張實進諫言道:“大王,今殷蕩攻我下邳日急,蒲氐攻我彭城不止,大王之兵雖然天下無敵,高力禁衛,海內莫有可爭鋒者,然唐、蒲氐,皆強國也,以我一徐之地,抗此兩國之軍,打個比方,就好比雙拳難敵四手;且境內唐、胡,私通殷蕩、蒲氏者甚眾,青州我新得之地,亦頗生亂。惟今之計,長遠計量,臣愚見,不若且附蒲氐。”
殷蕩、蒲獾孫的兩路夾攻,不但導致賀渾邪功虧一簣,沒法爭奪鄴縣,并且現而今,還使他的老巢徐州陷入了兩線作戰,力所不絀的困難境地,賀渾邪早就惱怒非常,當時聞得張實此言,頓時大怒,踹翻案幾,怒道:“你個老東西,欠打的,叫老子投降蒲茂那小東西么?”
張實伏拜說道:“誠如大王所言,蒲茂只不過是個‘小東西’而已,氐秦於今雖盛,然以臣觀之,其內外卻是隱憂重重,不足為慮,因臣斗膽,以為大王今不妨姑且附之,候其變亂,再重振旗鼓不遲!”
賀渾邪稍收怒火,至張實身前,視其因拜而露出的后背,問道:“……你說他內外隱憂重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