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兄,你不是再三交代,不能使咱們本部的宗兵損折過多么?王舒望畢竟是隴地悍將,牡丹騎又是隴地僅次太馬的甲騎,咱們如與他們交鋒,就算打贏,這宗兵的傷亡……”
王舒望自從考中武舉后,除掉去朔方打了一仗,余下一直在隴西等與秦地接壤的諸郡帶兵,且他此前陣斬的楊伏奴等將,并是秦軍的勇將,因他的大名,今於天水等郡的秦兵中,早就已是傳遍;牡丹騎不必多說,是定西在東南八郡的頭號精銳,久與秦軍交戰,更是名動關中。
故而,薛虎子和薛猛一樣,亦知王舒望、牡丹騎的威風。
薛猛嘆了口氣,說道:“人算不如天算,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此仗,姑且打之,若能取勝,就打,若王舒望、牡丹騎果然難攖其鋒,咱們就暫退便是。”
兄弟三人,談談說說,到了本部的隊中,薛猛傳下令去,數十輛上蓋著氈布的輜重車,被掀去氈布,打將開來,露出車內整齊堆垛的鎧甲,數百薛氏宗兵,騎士在前,步卒在后,排成數列,魚貫上前,各取甲衣。取罷,騎士在從騎的幫助下,給戰馬和自己披甲,步卒亦披甲。
薛家占鹽池之利,很有錢,這數百薛氏宗兵,悉為薛氏家族武力中的精銳,因二成有鐵甲,剩下無有鐵甲的,亦有皮甲。卻兵士行軍,為保存體力,往往不會穿甲在身,所以在臨戰之前,需要集中穿甲,——這也是薛猛於昨晚行軍時,為何擔憂遭遇埋伏的主要緣故,想那設伏之敵,已占地利,又甲械齊全,一旦中伏,縱秦軍兵多,憑布衣敵鎧甲,也不免一場戰敗。
約小半時辰,宗兵著甲完畢,總計步卒三百多,騎卒百余,騎卒中有具裝鐵甲的二十騎。
薛猛、薛虎子、薛羅漢也都已經披掛好。
三人的人甲、馬甲自俱鐵鎧,清晨的陽光下,反射出沉沉鐵光,雖只三騎,已給人深重壓力。
薛虎子、薛羅漢策馬,從薛猛身側,兄弟三人馳於列成陣型的宗兵之前,檢閱隊伍。
只見那四五百數的宗兵,年歲都在二十到三十間,都正是體力最好的時候,個個魁梧強健,只是他們的兜鍪下,偶而能夠看到有露出辮發在外的,結辮非是唐人的發式習俗,這是因為,他們雖被喚作“薛氏宗兵”,實際上其中并非都是薛氏的子弟,也不是全由唐人組成,亦有河東當地的羌人貧戶、諸種雜胡。今北方之地,盡管胡人掌權,然於少數的局部區域,亦存在當地胡人聽命於當地唐人強宗這種現象,河東郡就是如此。
隊伍列於道邊,呈西東方向展開。
薛猛三人乘馬,由西往東,巡視了一遍。
只從表面看,這支隊伍稱得上雄壯二字,但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隊伍中的兵卒,時或便會有人忍不住打哈欠,面現倦色的更比比皆是。
不管怎么說,一晚上沒睡覺,換是誰,都不可能依舊精神抖擻。
薛猛的兜鍪帶的有面甲,面甲遮住了他的面容,僅露眼、鼻,瞧不到他此時的面色,但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出濃濃的憂心,以及滿心不情愿去打此仗,他給薛虎子、薛羅漢布置作戰任務,說道:“虎子,你跟我一起沖陣;阿兄,你率甲騎五十、步卒二百,為我殿后。”
面頰下透出的聲音,十分沉悶。
薛虎子說道:“阿兄,我部總共才五百步騎,城東騎營的牡丹騎你說約三二百,靠咱們這五百步騎還不一定能打得過,兄再留半數殿后,那這場仗還怎么打?如何沖陣?”
“豈能只靠我部宗兵與牡丹騎戰斗?我會請求使君撥步騎五百與我。”
薛虎子、薛羅漢聽懂了薛猛的意思,這分明是他可上陣,但薛氏宗兵不能全上,如此,即便打了敗仗,薛氏宗兵受損的程度也能在可控的范圍內,兩人齊聲說道:“阿兄(阿弟)高明!”
率領本部宗兵,由秦軍主力隊伍的邊上穿行,行約里許,還至中軍,薛猛馳馬來見秦廣宗。
秦廣宗等他半晌了,終於見他回來,快步迎上,按住他的手,不叫他下馬,上下打量,見其人穿黑甲,馬著紅甲,人長近八尺,兜鍪上豎了根斜前頂出的獨角,馬高七尺,甲上繪著猛虎的圖案,佩槊懸弓,著實威武,贊嘆說道:“當真人中道武,無愧我河東雄杰之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