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法通心頭“咯噔”一跳,想道:“我就知道接下來會有這么一句!”大略猜出了莘邇叫他幫的忙是什么,硬著頭皮,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樣,說道,“明公但有所令,小僧無不盡遵!”
莘邇笑道:“那你就幫我,給姚桃去封書信,如何?”
“敢問明公,要小僧在信中寫何內容?”
“姚氏是你的故主,今你降我定西,雖然你與姚桃從今分處敵國,但人孰無情?故主之情,不可忘也。我也不要寫別的什么東西,你只需按此紙上內容,一模一樣的,照寫一遍就是。”莘邇說著,打開案上的秘匣,從匣中取出了一張紙,示意釋法通上前來拿。
釋法通起身下榻,恭謹地行到莘邇案前,恭敬地把那紙拿住,落目去看。
看未幾眼,他面色微變,抬起頭來,說道:“明公,這……?”
莘邇含笑問道:“怎么?可是有字你不識得,抑或有哪里你沒有看懂?”
釋法通說道:“字,小僧自是都識得的,也都看懂了,只是有個疑惑,不知敢問不敢問。”
“你忘了么?我最不好繁文縟節!沒什么不敢的。你問。”
釋法通問道:“這紙上內容都是寒暄,敘私情之語,這些小僧如果照寫,自是極易,唯是……,唯是為何紙上多有涂抹之跡?明公適才令小僧照此,一模一樣地寫上一遍,那這涂抹之跡?”
“‘一模一樣’的意思,你不懂么?”
“小僧懂,可這涂抹之跡……?小僧有些糊涂了,所以才斗膽有此一問。”
莘邇撫髭笑道:“你既然懂,還糊涂什么?一模一樣,就是原封不動的照搬。你當然是要把涂抹之跡也照搬摹寫,這樣,才叫一模一樣,否則,能叫原封不動么?”
堂中余下的諸人,曹惠、魏咸、蘭寶掌、趙勉、薛猛,蘭寶掌沒明白莘邇為何叫釋法通照搬摹寫涂抹之跡,魏咸、趙勉、薛猛想了一想,乃才明白,曹惠卻是最早想明白的一個。
要非是身在莘公府的堂上,坐於莘邇的駕前,曹惠忍不住都要拍案叫絕了。
他暗挑大拇指,心道:“莘公此策,反間計也!誠如莘公所言,人孰無情,釋法通追隨姚氏父子兩代、三人,而今被俘降我,去信其故主姚桃,通報他投降后的近況,倒大約尚屬人情,還無所謂,可一旦信中出現涂抹之跡,不免就會被有心人懷疑了!
“這信中為何會有涂抹之跡?又這涂抹之跡,到底是釋法通涂抹掉的?還是姚桃涂抹掉的?情理言之,正常的文書、信件都會是干干凈凈,字跡整潔的,那十之八九,這涂抹掉的東西,有心人肯定便會懷疑是姚桃所為。如此,那被姚桃涂抹掉的是什么內容?往深里琢磨,姚桃又為什么將之涂涂抹掉?卻是越琢磨,就越會讓人起疑。
“妙也,妙也,莘公這是在送一個大大的借口給孟朗。孟朗獲悉此事后,不管他會否看破此是莘公之計,他既久存忌憚姚桃之心,就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會再次進言蒲茂,請殺姚桃!又也不管蒲茂會否接受孟朗的建議,而至少姚桃將要越發的自身難安了!”
想到此處,他對姚桃不禁略生起了點憐憫,想道,“姚桃也是可憐!身雖羌人,按說與蒲茂是近族,卻因舊為唐臣,故不得孟朗信任,先是被孟朗施‘金刀計’,哄得他弟弟出逃白虜,身死鄴城,而下又被莘公算計,此信到他手中后,他在蒲秦的日子,可以想見,只會一天比一天難過!……話說回來,這對我定西則頗有利,他的可憐,卻也顧不得了!”
曹惠的猜測、推料,正是莘邇想要達到的目的。
這個計策其實也不是他的首創,他是從前世的記憶中,扒揀出了這么一條曹操、馬超的故事,之前無處使用,當下借釋法通降定西的時機,恰好可用在姚桃的身上。
——這條計策用在姚桃身上,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他本來就被孟朗時刻惦記著,不被孟朗所信,換言之,本來就很有在他身上使用此策的前提和基礎,今通過釋法通,把此策在他身上一用,不用想,定然會收到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