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蒙拍案說道:“能斷我疑者,嘉賓是也!嘉賓,我不瞞你說,你說的這些我也都已有考量,只是遲遲不能決斷,今日聽了卿言,吾疑決矣!……好,就按卿之所議,我明日就去書朝中諸公,贊同立相王為儲!”
“明公,去書之前,須得有一事先做。”
“何事?”
“宜先擇一心腹之吏,往去建康,謁見相王。”
“謁見相王?”
“把明公將要支持立他為儲此事,提前告知與他。卻是也不需要再對他講別的什么話,若邁料之不錯,相王一定會驚喜至極,必會因此而主動許諾,繼承大位之后,會給明公什么好處。”
桓蒙撫須而笑,目視郗邁年少而沉穩的面孔,說道:“嘉賓,卿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郗邁笑答說道:“邁之聰明,小聰明罷了,何能與明公的雄才大略,遠見卓識相比!”
郗邁此話,是他的真心話。郗邁雖與其父不同,其父常恨自己嘗混於軍伍,遜於玄談,而他天資絕倫,文采豐盛,擅長清談,并長於書法,如今年紀雖小,談玄解理已能入微,而且一筆好字在江左也已是小有名氣,直白點說,也就是郗邁比其父更像是一個時下的士人,但因其父祖為淮北流民帥的緣故,對軍旅之事、北伐之業,郗邁卻又與尋常的士人不類,非但并不排斥,更是傾心於之,也是因此之故,他與桓蒙一見如故,對桓蒙,他著實是非常欽佩。
“嘉賓,你怎么也阿諛起來了?”
“邁之所言,肺腑言也。”
“哈哈,哈哈。嘉賓啊,我也不要相王許我什么好處,我同意、支持立他為儲,說到底,根子上還是為了我國朝能夠傳承穩定,不給北地的胡虜們趁亂而入的機會,以免重蹈西朝之舊轍!……不過話說回來,要能借此給豫州換個刺史,倒也不失一舉兩得。”
“西朝”,是江左士民對南遷之前的唐國朝廷之稱呼。
郗邁知道豫州是桓蒙久欲得之的,便就笑道:“前時殷公北伐徐州,豫州刺史陳公有遣兵相助,兵敗失利之后,殷公被朝中免職了,陳公卻至今尚未被廷尉追責,於情於理,說不過去,這豫州刺史,確是該換個人了。……卻是敢問明公,不知豫州刺史該換誰任,明公可有人選?”
“南中郎將謝郎清易令達,久掌地方,數任戎職,堪稱文武雙全,委以豫州之重任,可也。”
“南中郎將謝郎”,這說的是謝執的長兄謝崇。
謝崇是他們兄弟中年紀最大,出仕最早的,現下的官職因也是最高的,出仕以今,他先是在朝中為吏,后放地方,歷任過建武將軍、歷陽太守、都督江夏義陽隨三郡軍事、江夏相等等文武長吏之職,所在皆有政績,其為官清廉,理政簡易,愛護兵士,在江左軍中也頗有美名。
郗邁剛在外頭的時候,才被謝執嘲笑為“黃口兒”,但說到公事,他不以私怨相報,年紀小小,很有公私分明的氣度,他贊同桓蒙的意見,說道:“謝君正其人也!”
像桓氏、郗氏,包括現下的謝氏,這類士族,雖然稱得上是江左的名門,但比之久掌朝權的那幾個門閥大族,這些家族嚴格算來,其實是游離於中央之外,亦即尚非是江左之頭等閥族的,故此,郗邁來投桓蒙,桓蒙辟用謝執,同時而下又打算再舉薦謝執的兄長出掌豫州。
桓蒙、郗邁在側塾內議定,桓蒙接受了郗邁的建議,決定不再模棱兩可,改以直白地表明態度,同意、支持立程晝為儲,之后,兩人沒在側塾里再多待,就一前一后,出塾回堂。
謝執問道:“明公,嘉賓給公上了什么策?”
毛肅之笑道:“料定是佳策。”
桓蒙款款落座,呼毛肅之的小字,問道:“虎生,你怎知定是佳策?”
毛肅之笑著回答,說道:“入塾之前,公眉略蹙,自塾而出,公顏盡展。由此足可見,嘉賓之策,必是佳策,想來應是已經解了明公所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