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說了,這秦廣宗怎么睡個覺都能睡出個癔癥?睡出個癔癥也就算了,怎么還提劍殺人?
這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原因即是,秦廣宗最近的日子太難過了。
慕容瞻到天水郡以后,一改此前秦廣宗面對唐艾時那種處處被動挨打的局面,擋住了唐艾的攻勢。慕容瞻一個降將,居然比他做的還要好,這就給秦廣宗造成了不小的壓力。此其一。
唐艾捏造他的親筆,行反間之計,造謠言說他欲投定西,這件事雖然過去一段時間了,但就在前不久,秦廣宗得知小道消息,說蒲茂又打算追究此事。這是其二。
秦廣宗為此去書孟朗,打探孟朗的態度,結果孟朗給他的回書遲遲不到,足足等了小半個月,回書才到。展開孟朗回書,字里行間的語氣,較以之前,似乎冷淡許多。此為其三。
三件事放到一起,遂使秦廣宗越來越升起了一種不妙的感覺,覺得他的前程正在陷入黑暗。
秦州刺史的官位保不住是輕,說不定會被蒲茂治罪,就此丟了腦袋、乃至殃及宗族是重。
想那秦廣宗,原本就有“癔癥”這個毛病,重重的壓力下來,這毛病自是不免加重。
夜半殺奴,其實就是他這毛病加重到一定程度后的表現。
便在秦廣宗杜門兩日不出,亦即隴西郡中,唐艾得知他夜半殺奴后不久,這天下午,慕容瞻處理完了日常的軍務,專門提了禮物,登門前來看望他。
跟著慕容瞻一起來的,還有慕容瞻的長子慕容美。
父子兩人在州府后宅的堂上,等了快一個時辰,才叫秦廣宗病懨懨的,在兩個健奴的攙扶下,從外頭來到。慕容瞻兩人急忙起身,下揖相迎。——要說起來,慕容瞻的官位、爵位,現下可是要比秦廣宗高的,但慕容瞻有自知之明,他是降將,秦廣宗則是孟朗所信重的,他當然是不會在秦廣宗面前拿大,不但不會拿大,相反,他且甚是小心翼翼,禮數齊全。
秦廣宗回了一禮,說道:“我傷勢沒好,行動不便,卻是勞將軍久候了。”
健奴扶著秦廣宗到主榻坐下。秦廣宗揮了揮手,示意那兩個健奴出去。盡管那兩個健奴已是極力掩飾情緒,但在他倆經過慕容瞻、慕容美的榻前時,慕容美還是察覺到他兩人出堂離去的腳步,實是遠比適才攙扶秦廣宗、在秦廣宗身邊時要輕快了許多。
慕容美不禁想道:“前夜秦使君殺了那奴后,我父趕到,問他為何殺之?他恍惚失神,竟是無言。雖然最終,我父替他想出了一個‘所殺乃定西刺客’的解釋,然那被殺之奴是否刺客,外人不知,使君后宅的奴婢們豈會不知?使君無故殺奴,也就無怪這倆健奴,畏他如虎了。”
慕容瞻打量秦廣宗模樣,順著秦廣宗的話,說道:“使君,傷勢還沒大好么?”
“還不太好。”
聽了秦廣宗這話,慕容瞻心道:“你是個文士,不管出於何故,半夜殺了一人,情緒肯定是會受到影響的,這我可以理解,只是我本以為你歇上個一日,差不多情緒應也就能平靜下來,如今已是兩天過去,你卻仍閉門不出!那晚你大鬧州府,已引得縣中不安,你這接連兩日不露面,州府、郡府、縣寺中的官吏們,還有軍中的將士們,都是更因此而不安了。……你這受傷,本是托辭,怎么?你還想用此托辭,繼續閉門不出?這可如何使得!”
慕容瞻不敢把想的這些東西,直言道出,便委婉說道,“使君,剛才我經過州府前院的時候,碰見了府中的長史、主簿,他們都說,想要探望使君。使君,你看是不是見見他們?”
秦廣宗坐在榻上,也不瞧慕容瞻,怔怔地看向堂外,說道:“見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