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王后溫順地應了聲“是”,兒歌不需要什么伴奏,就清了清嗓子,用氐語唱將起來:“牛呢上山了,貍呢鉆洞了,洞呢長草了,草呢牛吃了,牛呢上山了。”
歌聲充滿童真,如似春風,說不出的輕和,又如柔水,溢滿殿中。
蒲茂側躺榻上,左手支頭,右手於腿上隨著歌聲拍打著節奏,說道:“多唱幾遍。”
“牛呢上山了,貍呢鉆洞了,洞呢長草了,草呢牛吃了,牛呢上山了。”
一遍唱完,再唱一遍。
茍王后呢喃的歌聲,使得宮女、內宦們都聽得醉了。這是氐人幾乎人盡皆知的兒歌,卻也不知有幾個宮女,幾個內宦,會於此時此際,回憶起他們年少的日子?
鼾聲響起,諸人看去,是蒲茂不知不覺睡著了。
但見他支頭的手臂已然落到一邊,頭在枕上,不算英俊,然卻文雅的臉上,這會兒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是夢見他少年的時光了么?茍王后心中這樣想著,一邊仍輕聲地唱著,一邊到其榻邊,輕手輕腳地給他蓋上裘被,半蹲下身,目光戀戀不舍,流連於其面孔。
沉沉酣睡的大秦天王,唱著兒歌的大秦王后。
這一幕景狀落入到宮女、內宦們的眼中,他們中的很多人不禁浮起了一個念頭。
“大王睡著的樣子,好像個孩童。”
初夏的夜靜謐而安詳,雨后的庭宛,樹影重重,暗香浮動,真是個美麗迷人的晚上。
……
的確是個令人舒適的夜晚。
池邊亭中,坐在石凳上的慕容瞻展開雙臂,舒了個懶腰,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濕潤的空氣。
侍立其側的慕容美已經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到慕容瞻的回答,終於忍不住,又再問了次他適才的問題,說道:“阿父,兒之愚見,慕容炎的信委實不能拖了。阿父如果不想給他回信,他的信使,最好早點處理掉!要不然他三天兩頭的來家里,太危險了。”
慕容瞻仍是未有開口。
慕容美說道:“阿父?”
“……你的意見呢?慕容炎的信,我是回他好,還是不回他好?”
慕容美說道:“阿父,慕容炎現連遼東,連咱們的祖地都保不住,狼狽竄逃到了高句麗;他那信使雖然說,他在高句麗深得高句麗王的敬重,高句麗王不僅不理大王‘交出慕容炎’的令旨,并且答應了慕容炎,愿意給他兵馬,助他復國,但高句麗王野心勃勃,從他繼位高句麗后,一直到前兩年,沒少侵犯遼東、樂浪、玄菟等郡,昔年,阿父還曾帶兵擊討過他,這樣的一個人,他怎么可能會對手下已無多少兵馬的慕容炎禮敬?就算他果然是答應了慕容炎,肯給其兵馬相助,他的所圖也不一定不是助慕容炎復國,而是試圖以慕容炎為旗號,進侵吞占遼東等郡!……阿父,兒之愚見,慕容炎復國之念,癡心妄想罷了!”
“那么你的意見是,不給慕容炎回信?”
慕容美說道:“是的,阿父。兒之愚見,沒有必要給他回信!”
“信使呢?你剛才說‘處理掉’,你想怎么處理?”
慕容美說道:“阿父,孟公雖然去世,但仇公對阿父似亦忌憚,兒之愚見,不如把慕容炎的信使獻給大王,以示阿父對大王的忠心?這樣,是不是也可以減輕掉仇公的忌憚?”
慕容瞻又是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慕容美說道:“阿父,為何不說話?是兒子說的不對么?”
慕容瞻長長地嘆了口氣,從石凳上站起,負手亭邊,舉目望向無盡的夜空,說道:“你說的不為錯。高句麗王是靠不住的,其人不可信,其國處苦寒之地,守境或足,外擴無能,也沒有對抗大秦的實力,指望高句麗王相助復國,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阿父不打算給慕容炎回信了么?”
慕容瞻緩緩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