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雯忙在身旁安撫她,言語不通,只是微笑著拉她的手。有同性在旁,女孩子安靜了下來,沒被鍋灰染黑的面皮上露出了紅暈。
“你是小芹吧?譚村長的女兒。”席亞洲說著,拿了一顆水果糖給她,“別怕,我們早知道你是個女孩子。”
譚桂璜陪著笑臉:“她的確是我那兄弟的孩子,雖然是個女孩子,卻是一根獨苗。她爹可寶貝了,老大也不肯給她說人家――”
其實這女孩子也就十七八歲,不過在早婚早育的時代,的確算是晚了。女孩子不肯收水果糖,只跑過來給席亞洲跪下,連著叩頭,求他幫著把她爹爹和父老們都救回來。
杜雯趕緊過來把她拉了起來,也不管人聽得懂聽不懂,嘰哩咕嚕的說了一番男女平等的論調,把個張興教氣得臉都紅了,干脆一句話也不翻。
“小芹你放心,被抓走的鄉親們,我們一定幫你們救回來。”席亞洲哪里肯放棄在女生面前表現自己英雄氣概的場合,一臉無比可靠的神情拍了胸脯,“你就說說這官府的事情吧。”
原來萬歷四十五年,臨高地震之后,馬裊的鹽場損失很大。鹽丁們特意給當時的縣衙上了一道呈文,請求豁免或者緩征幾年鹽課――雖然鹽田毀了不少,但是鹽場的實際生產能力還是有一定的富余的。主要是地震造成的人員和財產損壞巨大,有個三四年的喘息就能恢復過來。但是這茍家早就對鹽場垂涎三尺了,便利用這個機會,讓茍二與相熟的縣衙里的書辦商議,又賄賂了師爺,硬是把呈文給扣毀了。茍大乘機包攬了鹽課,用了許多差役打手,日日在鹽村里催收鹽課,村里被逼迫不過只能請他代繳,從此一步一步的淪入他的掌握。縣令后來雖然對此事有所發覺,但是為官不得罪當地豪族是地方官的金科玉律。每年鹽課能正常收納,茍家又不斷的有孝敬過來,也就不聞不問了。
“說到底,就是官府為他撐腰了。”席亞洲說,“對吧?”
“嗯,有官府給他撐腰,誰能把他怎么樣呢?”小芹一臉無奈,“他就算一個人來,我們也不敢怎么樣。不然就他手下那些人,成晴哥一個打三個都行。”
席亞洲知道事情開始觸及核心了――茍家這套其實并不稀罕,無非就是“官黑勾結”。官商勾結,官黑勾結,官匪勾結,在中國歷史上都是屢見不鮮的社會現象,即使到了21世紀,一個成功人士,不論他是走哪條路上成功,身后總少不了官的影子:商人要賺取超額的利潤,黑社會老大要一個安全的靠山,這些都得靠官面上的人物。即使是比較清高的知識界,也知道官帽子的力量比學術強得多。大明臨高縣的茍家,無非也是同樣的模式而已。
和官府對抗,就是造反。老百姓其實不喜歡騎在他們頭上的歷朝歷代的官府――但是官府有嚴刑峻法,有軍隊――現代的說就是掌握“暴力機器”,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它,你都得聽它的話。就算是綠林好漢,也把“不斗官”作為金科玉律。
要老百姓對抗官府,不管什么樣的形式,都等同“造反”――老百姓不到走投無路,是絕對不會踏上這條路的。席亞洲當然沒天真到認為他一番鼓動就能讓老百姓去拋頭顱灑熱血的給穿越眾打江山――他的方針是迂回式,或許可以叫曲線革命。
“說到底,茍家這么猖狂,無非是靠二條:蓄養打手,勾結官府。”席亞洲微微一笑,“第一條不足道,只要大家能團結起來,他那點人還不夠塞牙縫的。關鍵是第二條,既然他能勾結官府,我們也能。”
鹽村的幾個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這個短發的“海商頭目”,大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片刻之后,譚桂璜才小心翼翼的說:“老爺也熟悉官面上的人物?”
“實話說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