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貼第二點要求是取消糧賦包攬,要求“盡循舊例”。這里回答說,糧賦包攬本為弊病,因此本縣已經永禁“包戶”、“糧差”,改為設置專局“征糧局”辦理。
最后的“嚴懲宵小之輩”。這個不用多說了,陳明剛已經被革去戶書的差使,不僅如此他自己和全家都失蹤不見了。不過答復書還是承認“任用非人”,并且說明已經“嚴肅處理”。
整篇文書是手寫的,字寫得很是不錯,大概是某個讀書人的手筆――澳洲人用毛筆寫字奇爛無比,全縣盡人皆知。
劉大霖陷入了沉思。回復書雖然通篇俗體字,還是白話,但是瑕不掩瑜,整篇回復書沒有一句廢話空話,稟貼上提得要求,回復書上全部逐一做了答復,不掩飾、不回避。同意不同意全有說明。就這分辦事的態度就堪稱難得了!
劉大霖雖然沒當過官,官場的做派見識多了。要在大明官府,這種稟貼上去是雖然也有批回,要不直接拒絕,要不就是空話連篇的應付之詞。明明是急迫之事,官員們也還是一味得推諉,實在推不過去了,就擺出一副官面孔嚇唬人。若是上書的人是地方士紳之類的人物,還有主官的師爺幕僚出來應付一番,說幾句不著四六安撫的空話,若是一般的百姓,就要挨衙役們的鞭子,搞不好還要吃上官司。
澳洲人的官府比大明高明百倍!劉大霖心里說,忽然一驚,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好。當下按奈住內心的波動,朝向親戚們看去。
“還是要丈田?!這如何是好?”有人急了。
“這也無法,”劉大霖對此事已經不再有太大的興趣,“澳洲人是鐵了心要做此事了。”他緩緩道,“論理,他們說得也不算錯,現今的征糧,真是弊端叢生,害民不淺。”
“老爺!我等久居鄉間,自然知道其中的弊端。然而若要把田畝丈清我等還有活路了么?”
劉大霖對自己的這個親戚有點反感――他好歹還有個可以詭寄土地逃稅的進士親戚,無權無勢的普通百姓又如何呢?不也勉勉強強的活了下來。劉大霖畢竟是大儒,明白事理,知道這糧賦敗壞,很大的程度和士紳濫用免稅特權有關。
如果澳洲人真能把本縣的田畝厘清,賦稅上能均平些,小民們倒是可以緩過一口氣來。
正沉吟著沒說話,門上人來報:黃稟坤來拜。
“快請。”黃稟坤是和他一起發起上書的人,現在有了回復,自然也得通知他――還有其他聯名的人,這事情正可以讓黃稟坤辦了。
“……伯父!清丈田畝,厘清田賦的事情,就是朝廷也不敢輕易辦理――原是利國利民的事情,但是這圣恩雨露,灑不到小民的頭上啊!”黃稟坤聽了他的想法,趕緊說道。
“我擔憂的也正是這事。”劉大霖知道黃稟坤所言非虛,他平日里在讀書的時候,隱隱約約的有一種感受,那就是歷代的朝廷想要革除什么弊政,或者是為百姓做點事情的時候,總是會越改越壞。
“就算是澳洲人真想為百姓做事,”黃稟坤勸道,“但是丈田、清理賦稅的事情千頭萬緒,過去陳明剛就打著這個旗號坑害百姓的,荼毒不淺。如今好不容易去了一個陳明剛,還是要丈田,沒了陳明剛,保不定還會有李明剛、王明剛啊!”
劉大霖頷首,知道黃稟坤說得不錯。上意再好,也經不住下面具體經辦的人亂來,好事變壞事。澳洲人能免這個俗么?他心中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