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引弓略一頓首,牙板輕輕敲了幾下,琵琶、箏先起,隨后有人簫笛伴奏,微微調弦試調,一陣輕舒、柔緩、溫滑的曲調如流水行云悠然而起。
然而在座的幾位,除了文懷是小康之家之外,家里至少也是養著幾個女樂的,一聽之下就覺得趙家的這幾個小女孩子的水平充其量也就是“湊合”,不由得暗暗詫異,趙老爺的服用享受高端大氣上檔次在杭州也算是出了名的,沒想到家里的女樂不過如此――不由得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雖然女樂不佳,好在并不影響老爺們休憩的閑情雅致,一番酬酢之后,已然是微醺的幾位老爺們都被扶了下去,自有人為他們安排轎子各自回家。
唯獨這吳芝香卻不愿意告辭――他此來另有目的。
趙引弓的繅絲廠投產之后不久,產出的生絲就已經悄然流入市場。趙引弓為了看下市場對這種生絲的反應,悄悄的派人將一批生絲匿名賣給“機房”,以收集用戶的反應。結果這批生絲一出現獲得了極大的好評,這種絲不但屬于上等的“細絲”,而且比市場上最好的“七里絲”還要白還要細滑。
關鍵是,這種絲的價格還相當低,只比本地產得“肥絲”貴一成而已。
不論是絲行的老板還是機房的場主,一時間都被這種價廉物美的生絲吸引住了,到處打聽這種生絲是從哪里出來得。但是這種生絲卻不見了蹤影――市場上的生絲價格雖然在徹底的盤剝了蠶桑戶之后已經開始緩步回升,價格卻還是偏低,再者趙引弓自己繅絲的目的是為了出口,看一下大概的市場反應就已經足夠了。
吳芝香卻馬上猜出了這種生絲是哪里的出品――和其他與趙引弓交往密切的江南縉紳不同,吳芝香在廣州和“澳洲人”打得交道多得多,見過的澳洲貨也多得多,在廣州也參觀過大世界的工地,去過廣州站新開設的幾家“工場”。深知澳洲人的“奇技淫巧”遠在一切人之上。這多半是澳洲人的工場做得。而慈惠堂辦繅絲工場這件事,在知府衙門里也是備過案的,并非什么秘密。吳芝香稍一聯想就完全明白了。
吳芝香這個人別看被人視作紈绔子弟,實際頗有一番干事業的志氣,只是他天生不是讀書的料,科舉上始終十分艱難。這次到江南謀官雖然有所進展,但是看起來最終還是只能以國子監監生的道路入仕――這種出身在當時的官場上是很為人所瞧不起的。所以對當官入仕這件事,吳芝香已經不大熱衷了。
被澳洲人吸引,開始不過是那些“奇巧淫技”的玩物。慢慢的,吳芝香對澳洲人整體都起了濃厚的興趣。特別是澳洲人利用他們奪造化之功的技藝創造出了比以往多得多的財富,做出了前人難以做到的事情――這讓吳少爺尤為震撼。
澳洲人也是人,我也是人,大家還都是華夏一脈,他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吳芝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心里就存了這樣的念頭。
吳芝香久寓廣州,又有心想做洋行生意。知道珠三角的蠶桑業也有相當的規模,只是生絲質量不如江南,外銷的價格也不如“南京絲”。若是能得到澳洲人的幫助,在珠三角養蠶繅絲,說不定就開創個新局面!
“你想參觀慈惠堂的繅絲場?”趙引弓有點驚訝――他還從來沒遇到過對工場作坊感興趣的大明“上等人”,別說上等人了,就是一般的小百姓也沒什么興趣。
“正是!還請趙兄成全小弟!”吳芝香一臉誠摯,“小弟知道市面上最新的生絲就是慈惠堂說出,實不相瞞:小弟也想在廣東興辦實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