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度先生打開自己的密碼筒――這是臨高向歐洲進口的少數機械產品之一,對外情報局和政治保衛局是主要用戶。蘭度的密碼筒里裝著用薄紙寫得密碼本和密寫藥水的藥片。
當他開始鋪開紙寫一封索然無味的普通商業信件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葡萄牙船?”
“是,有一艘葡萄牙船。”
“明天去設法打聽下,船主是誰,裝得是什么貨物?”
魏斯?蘭度沒有把那身花花公子式的浮夸派頭維持多久。這一天塞巴斯蒂安?安德拉德奉命去帕里安區檢查當地的商稅征繳狀況,當他接受帕里安區長胡安?阿吉拉爾的建議去一家酒館里體察民情順便談談華僑社區公共基金的支出問題時,恰逢范那諾華伯爵殿下從酒館里走出來。他像個水手一樣穿著潔白的荷蘭細亞麻布襯衣,敞開衣領,手中拿的馬尼拉草帽雖然精致,但遠不如裝飾著鳥羽的寬檐帽華麗惹眼。只有他的馬褲沒有沒有按著歐洲流行的習慣,用緞帶和繩子系在襯衣下擺上,而是用一條水牛皮帶緊緊扎在腰間,金質的腰帶扣雕鏤成一頭怒吼的獅子,長筒皮靴擦得锃亮,再加上那支時刻不離身,柄鞘上鑲滿寶石的軍刀。這樣一幅半吊子式的打扮讓財政官意識到,伯爵首先是個赳赳武夫,其次是個有錢的武夫,最后才是個假冒的貴族。
而武夫或者軍人,在曾于孔普魯騰西斯大學修習哲學與拉丁語,夢想成為宮廷學者卻被派遣到邊遠殖民地充任監督官的安德拉德眼中,就是酒鬼、白癡和匪徒的代名詞。也許伯爵不是白癡,但此刻他身上的確散發著酒氣和匪徒式的兇戾之氣。一名矮個子,略有些駝背的中國人跟在伯爵身后走出酒館,一轉眼就消失在轉角處。安德拉德沒怎么去注意那家伙,因為伯爵此刻的形象和平日里講求儀表的做派之間的反差太過強烈,太吸引人們的眼球,并且他正在對自己一行人打招呼。
“啊,哎,真是上帝的安排,”魏斯揮著手中的草帽,走向這一行人。西班牙人坐在搭有涼蓬的軟轎上,由中國苦力抬著。涼轎前面走著兩個領路的中國人,對安德拉德和阿吉拉爾點頭哈腰、畢恭畢敬。魏斯認得這是黃健、黃翔兄弟倆,都是虔信天主教的中國富商,也是殖民地政府任命的帕里安華人管理官和書記官。
“我剛與一名可敬的中國紳士談妥一筆生意,他答應為我的部下提供三百支日本火槍,而且要價只有喬?德?克羅斯(注)先生的一半。兩位尊貴的先生,請一同來為我的幸運干一杯。”
伯爵的滿臉笑容讓安德拉德頗覺不適,似乎他正用微笑的面具隱蓋著某種嘲諷的意味。財政官如果知道這副咧嘴笑的表情是魏斯模仿吉米卡特的結果,或許會嘲笑他的努力;但如果知道冒牌伯爵一分鐘前還在這家酒館里接見線人,搜集情報陰謀對殖民地當局不利,那一定會對他的演技大加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