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剛從家里拿完衣服回來的閆顏玉。
正好在樓下都聽到了。
說完也沒再看那停在樓梯口的人一眼,徑直經過,往萬疆的病房去。
“閆主任。”
快到門口的時候,還是被身后呼吸還沒平穩的人喊住。
聲音沙啞地請她幫忙,“我想換到你們醫院后面那棟住院樓去,勞煩閆主任安排一下。”
在離開之前,賀云峰都不會再離開那棟住院樓。
不會過這邊來。
這次,他說話算話。
是因為,他沒有資格過來。
這輩子都沒資格,不,給他兩輩子,都不夠資格。
前面停下的閆顏玉沒有再說什么,繼續進了萬疆的病房。
只進里間前,先在外間撥了個內線電話,“周院,賀司令想換到后面的住院樓去,勞煩您安排轉移,不要讓咱們司令知道位置。”
電話那頭的院長周成仁聽了,立即放下電話,著手轉移安排。
謝天謝地,賀司令這么快就愿意搬離這棟住院樓了,要知道這棟里面,可是有賀營長和他們司令在呀。
這要是以后病稍微好些了,都能下床自由活動了,不得把這整棟住院樓給炸了呀。
這棟住院樓可是他們最先進,最新的住院樓呢。
就是墻面刮花一塊,周成仁都心疼。
哎喲,今天可以少吃一顆安神救心丸了,別提多開心。
周院長這邊是開心了,卻不知道是用一個人多大的傷心換來的。
這個人是自己回病房的半路上,被他守衛兵發現,趕緊推回去急救。
昏迷在了半路。
之后,守衛兵都不會再離開半步。
換到另一棟住院樓后,更是加強警戒,任何人都不會允許見賀司令。
到賀司令身體恢復為止。
而這么森嚴的戒備,對病房里被保護的人來說,不過是看守他的牢籠而已。
是他自己給自己設置的牢籠。
可能之前八年在牢籠里呆習慣了的緣故,現在被這么嚴密守著,反而覺得心里踏實。
不像開始,在外面呆得忐忑不安,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怎么面對那臭小子,怎么面對自己,怎么面對…他死去的夫人。
這是賀云峰糾結了兩個月的問題,打從見那臭小子第一眼開始,就在糾結。
之前還可以逃避,是沒有做醫學檢驗,有借口說不是親生的,只是長得幾分相似而已。
他那時候還可以堂而皇之說不希望那臭小子是他親生兒子。
后來,他也還可以逃避,是即使是他親生兒子,他也只當作是他的接班人來培養,來相處,來面對。
他那時候還可以毫無負擔說只要是他賀云峰的,就逃不脫。
再后來,老天爺就不準他逃避了。
而且是以如此殘忍的方式告訴他,那臭小子就是他親生兒子,那臭小子為了救他,九死一生,差點死掉。
讓他又一次犯下天大的罪孽,欠下天大的債。
讓他又一次重蹈二十五年前的覆轍。
他這次的選擇跟二十五年前也并沒有差別,二十五年前因不重視下屬的稟報,晚了一步。這次,明知道那臭小子在那萬丈深淵下還活著,他卻只能下達“救援取消”的命令。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而那臭小子現在的生命,不是他救回來的,臭小子也不再是以他親生兒子的身份而活。
他的親生兒子,在他這里,已經死了兩次。
他,罪無可恕。
病床上臉色慘白的賀云峰,握著手里一個老舊的懷表,表殼都快握變形,卻沒有勇氣再打開,看里面一張久遠的,笑容燦爛的照片。
“對不起……”
只有一聲聲痛苦的道歉呢喃,伴隨著一顆顆滾燙的淚水打在懷表上面,卻跟著反彈濺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