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歲的雷老爺子身子骨相當硬朗,雖說滿頭白發略顯消瘦,但雙目有神,面頰紅潤,精氣神十足。容修一行人到時,老頭子正戳著大孫子肩膀大罵他懶惰,看見門口出現幾個老家伙的身影,也沒當回事,隨意擺了擺手,讓錢老他們隨意坐,剛要繼續打孩子,余光里見到一個勁朗的年輕身影。
雷老頭先是扭著頭呆了呆,緊跟著轉過身子,眼睛一紅,嘴唇也抖了抖。
容修邁進大門,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教會自己彈吉他的老師。
啟蒙恩師。
那年容修才五歲半,甄素素帶他來琴行挑選小提琴,結果遇見這位雷老板。
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跟個招搖撞騙……嗯,仙風道骨的老道長一樣,捉住小容修的肩膀,摸摸小手,揉揉指頭,掐骨捏筋,讓他唱了個音階,又來了一段視唱練耳。
和江湖調侃的那句“少年,看你骨骼清奇,是個練武奇才”差不多,雷老爺子當時就對甄素素說:“這孩子音感奇佳,手大指長,真是彈琴的好料子。”
無數回憶在腦中閃過,容修嗓子發酸,和店內的雷老爺子四目相對良久,還沒等開口喚他一聲“師父”,就見老頭子朝他大步而來。
緊接著,在眾人面前,這個井子門下一任當家,就被師父掄胳膊揍了一通。
雷老爺子揮起老拳頭,在容修身上連捶帶揍:“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直到閉上眼睛那天也看不見你了,八年啊,就打三個電話,你這個不孝的臭小子……”
容修靜靜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任老頭連揍帶踢。
什么也沒解釋。
因為怕當初惹了事,會連累雷家,容修在邊境幾次猶豫,都忍住了思念老師的苦悶。
周遭的錢老爺子他們,都是雷老的徒弟,哪敢插手師父揍人,只能一邊看著容修挨打,一邊干著急。
直到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喘著粗氣,眼看著體力不支,容修才動了動,張開胳膊,將老頭子抱住:“師父,您手不疼嗎?”
“疼你奶個嘴兒!”老爺子拳打腳踢大罵。
“是是,可是我疼啊,師父,”容修說,“您不心疼么,我知道,您肯定心疼。”
雷老爺子一愣,癟了癟嘴,像個孩子似的,忍了忍,嗚嗚地哭了出來。
當年他把容修當孫子帶,看著他從小小一丁點,慢慢長成優秀的青年,得知自己的寶貝徒弟惹了大事,老爺子有心無力,只恨自己沒有能耐,民不與官斗,看著他遠走高飛,老頭的心都要碎了。
當年離開京城,不知還會不會回來,是雷老爺子親自送容修登機的,連老容和甄素素都被容修拒絕了。
容修只對老頭子說了一句話:“我對不起您,費了您的心血,負了您的期望。”
說是師徒,更是忘年交。雷老爺子是國寶級音樂家,吉他演奏家,民樂作曲家。容修五歲和他學習,他的身上有著雷老的影子。
這邊雷老爺子哭累了,容修一邊哄一邊逗,周圍眾人這才安了心,生怕老家伙一口氣上不來給氣死了。
在佳農琴行一起吃了一頓當不當正不正的下午飯。
雷老的徒弟們基本上到齊了,除了已經去世的,來自京城各個區的六個老家伙,他們當中最年輕的五十來歲,容修自然是年紀最小的,是他們的小師弟。
老家伙們玩嗨了,還用各種樂器唱了會歌,京劇秦腔一起上,大家都喝了點酒,容修卻是滴酒不沾,負責伺候局兒,師兄爺爺們也沒勸,畢竟年紀小,而且還要去小渡家上班。
容修把喝倒在桌底的老爺子們都安頓在雷家客房里,和雷老爺子的小兒子聊了會關于《地下王冠》的賽事和今年的搖滾音樂節,晚上六七點的時候,容修開車離開了佳農琴行。
輝騰開下高架橋,容修一路收聽城市交通廣播,成功繞開了堵車的主干道,不成想,開出胡同子,就死死地堵在井子門次干道上。
正值晚高峰時,簡直寸步難行,路況極糟,一起繞路的司機們全都弄巧成拙,從胡同出來的車越積越多,讓本就擁堵的道路越來越堵。
容修剛出胡同就堵住了,二十分鐘沒有挪動兩米,無奈地按了下藍牙耳機,對趙光韌說明了下情況:“已經快到了,堵住了……”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胡同走出個女人,走路姿勢不太對,身材微胖,容修推了推金絲眼鏡,注意到女人的臉……其實她并不胖,而是肚子很大。